第35节

  江父低眉不以为意,抬头说:“就一个破碗片,能是什么宝贝?里面又没有真金白银。”
  江母小着声音道:“那为什么来打听呢……”
  江星星看着江父江母道:“可能是什么考古人员吧……”
  江父江母听不懂,问江星星:“什么东西?”
  江星星吃下两口饭,开口解释道:“我自己的理解是,就是通过一些东西,挖掘东西背后的历史。东西本身可能不值钱,但是它身上所具有的历史价值,是无价的。”
  江父江母听不懂,只道:“不值钱就不值钱,无什么价。”
  说完江父又道:“要真是这样,那就让他们过来,聊一聊没什么的。”
  听到江父这么说,江星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电话号码,放到江父面前。
  江父接下电话号码看一眼,突然冷脸又训斥江星星,“以后再无缘无故不上学,我可揍你。”
  不想被骂,江星星埋下头吃饭,没再说话。
  江父伸手把号码给江母,对她说:“你吃完饭打过去看看,和他们约一下,让他们明天下午过来,我刚好有空。”
  说完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和那个瓷片在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一条手帕还是什么?”
  江母顺着这话想了一下,“好像是有吧,早都没人用手帕了,不知道扔哪去了。”
  江父捏着筷子指示道:“你好好想想放哪了,给找出来,他们要带走的话,就让他们留点钱下来。这些东西我们留着可没用,既然对他们有用,他们肯定舍得花钱买。”
  江星星听了这话抬起头,想要说话,但看到江父的脸,就又咽回去了。
  江母则在旁边点点头,“我吃完饭去找找。”
  江星星在家没什么说话的权利。
  她有心想掺和这事,但每次一看江父的脸,就又怂了。
  吃完晚饭以后,她什么都没再管,自己回房间安心写作业去了。
  江母吃完饭先打了个电话,和荣默约了时间。
  随后做好家务,到屋里开始翻箱倒柜找那个记忆中的帕子。
  实在是年代太久远,老太太去世都有二十年了,她都怀疑是不是早已经被扔掉了。
  这样一直找到睡觉前,都没有找到,倒是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
  因为没找到,她一晚上也都没睡好。
  然后第二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脑子里一惊,她猛地醒过来,同时也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帕子她早两年前还拿着用过的,下地干活装去擦汗了!
  当时转手又给了她大姐用,后来就没要过。
  想起这件事,江母一分钟也睡不住了,天麻麻亮就起了床。
  随便刷牙洗一把脸,沐浴着晨曦的浅光,到前一排庄子找到她大姐家里。
  人家还都没起床,她在大门上拍得铁门咚咚响,生生把她大姐给吵起来了。
  她大姐揉着眼睛出来开门,拧眉十分不悦道:“大早上你干什么?觉也不让人睡,天塌了还是火烧屁股了?”
  江母忽略大姐的情绪,直接问她:“早两年我和你一起下地栽水稻,我当时给你用了一张帕子,老格子纹的,手工缝的,你用完没给我,你放哪了?”
  大姐听了江母的话,当场懵逼。
  她看着江母忍一会脾气,抬手一边用手指梳头发,一边说:“你大早上把我家门都砸穿了,就是来找手巾子?什么年头的事了,你真至于的?”
  要不是有老太太死前交代了那么一句,这帕子压根就不会留下来。
  要不是有人来找当年的东西,这帕子也真不值当江母跑来她大姐这里要,丢了也就丢了,又没有什么用。
  现在江母要用它,便不管大姐怎么说,只催她道:“你快找找,江士民要呢。你知道他的脾气,我不给他找回去,又跟我发呲,一点好脸不给。”
  大姐扎好头发,打一个长长的哈欠道:“他突然要这个干什么?说要就要,你也得让我想想啊。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八成早扔破烂堆了。”
  江母不跟她废话,还是催她,“你找找再说。”
  大姐还又打一个哈欠,“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找到了送给你。”
  江母不放心,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回家去。
  回到家便等着,一直等得快到中午,大姐人过来了,手里拎着那张很旧的手帕。
  她把手帕扔到江母面前,没好气道:“放家里包樟脑丸的,还没洗呢。”
  江母见了帕子高兴,也不管大姐给她甩脸子,只说:“我自己洗洗就行了。”
  大姐嘴碎,又唠叨了一阵江士民这那的,问江母:“江士民突然要这帕子干什么?”
  江母不知道这帕子到底有没有用,也不想和大姐多说江家老太太那些故事,便敷衍说:“说做梦梦到他奶奶了,记得还留了这么个东西,就叫我去拿了。”
  大姑姐冷笑一下,“还真孝敬。”
  说完忽想起昨天三个人满生产队问瓷片的事情,便又好奇问江母:“昨天三个人到我们这打听破碗片的事,那个破碗片是不是你家的?”
  帕子的事敷衍过去了,那这事就更不多说了,免得说起来没完没了。
  江家老太太留的这故事,他们确实没出去说过,村里其他人不知道,本来老太太就说别让人知道,而且他们压根也没当真,从来没当回事过。
  那天卖瓷片,是庄子上几家人一起卖的,谁也不记得别人家出了什么,只能记得自己家的。
  江母这便还是敷衍,对大姐说:“不是我家的,我家卖的是青花的。”
  大姐无聊地砸两下嘴,“也不是我家的,不知道问这干什么。”
  江母拿了帕子去接水洗,倒上一点洗衣液,“谁知道呢,管这些干什么。”
  大姐确实也懒得管了,看到江阳已经放学到家,自己便回家做饭去了。
  江母洗好帕子晾在院子里,进厨房也开始准备炒菜。
  ……
  中午吃完饭,江星星和江阳在家过完休息,前后上学去了。
  江父江母留在家里没有走,一直等到下午一点钟,接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电话,随后不到十分钟,家里便迎来了三个城里人。
  荣默、岑岁和夏国梁是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过来的。
  到了江家,江父江母都很客气,连忙给他们倒热水喝,让他们坐下休息会。
  板凳桌子明显都是刚擦过的,擦得锃亮。
  家里各处也都打扫了一遍,正厅地板上一根头发都看不见,看起来格外干净。
  荣默三个人在他家正厅里坐下来,提起江星星,简单说明了一下来意。
  江父这边点头道:“星星昨晚回来跟我们说了,你们这边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们知道,都会告诉你们。”
  荣默说话客气,并不多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星星说那个瓷碗片是她太奶奶从城里带回来的,能不能问一下,星星的太奶奶,当时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江父吸口气,看着荣默说:“那个时候啊,我都还没有出生,我爸也不过才十五岁。我也都是听说的,我奶奶是个有本事的人,年轻时候就走南闯北。她那时候在平城,给一户有钱人家当保姆做饭。后来到六六年,乃至往后的十年,全国到处闹革命,谁穷谁光荣,谁家还敢用保姆啊。我奶奶就在那时候,从城里回乡下来了。”
  江父一边说一边想,“那个瓷片的事情,是她临去世前才说的,就拉了我爸说,当年情况特殊,反封建、破四旧,家里的老古物件全都不能留,烧的烧砸的砸,雇主先生就让她把这个瓷片带回来悄悄收着。她也一直把这瓷片当宝贝藏着,直到临死才交给我爸,让他继续收着。”
  荣默这时候出声问:“那那个雇主先生,你能记得他的名字吗?”
  江父低眉努力想了想,想了好片刻,抬起头来说:“我记得我奶奶说过,好像是姓今,对,说这个姓氏很罕见,是‘今天’的‘今’,是个挺了不起的人……”
  说到这个姓氏,荣默、岑岁和夏国梁,三个人脸色俱是一变。
  夏国梁没能忍住,看着江父急切开口问:“平城今信之,是不是叫今信之?”
  江父想了一下,又蹙蹙眉,“好像是……”
  说着开始慢慢点头,“是是是,是什么信之,我记得我还说过,我只知道润之,不知道什么信之……”
  夏国梁突然开始激动起来了,猛地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
  岑岁只是意外加好奇,昨天夏国梁刚说过这个名字,今天居然又听到了,感觉很神奇,但她不激动。
  荣默看起来也淡定,伸手拉一下夏国梁,让他坐下。
  夏国梁轻轻清一下嗓子,抬手扶一下眼镜道:“不好意思,有点失态了。”
  江父却好奇了,看着夏国梁问:“你们认识这个人?”
  夏国梁叹口气道:“他去世的那一年,我也才八九岁,只还浅浅记得他的样子,谈不上认识不认识。”
  岑岁听他这么说,心想那昨天还问她认不认识。
  她这年龄,那不是更不认识么?
  而荣默听到这里,心里自然明白了,那个瓷片为什么会是柴瓷。
  说今信之手里藏有柴瓷,还是很有可能的,当年为了保下这片瓷器,他让保姆偷偷带回自己老家,确实也能够说得通。
  江父这会又感慨道:“都快过去半个世纪啦,说起来都跟说故事似的,不真实。”
  荣默不跟着感慨,很淡定有序地又问他:“和那个瓷片有关的,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当然有了,江父从江母手里接过手帕。
  两面都翻看看,自己看不出什么门道,然后对荣默说:“还有这个手帕,是和那个碎片一起带回来的,我奶奶临死之前,一起给了我爸。”
  夏国梁盯着那手帕,“能让我看看吗?”
  江父拿着手帕笑一下,一脸农村人的憨厚,说的话却意味分明,“合适的话,送给你们也行,反正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
  岑岁看着他,很淡定接话道:“要钱吗?”
  江父还是憨厚笑着,看向岑岁道:“小姑娘还挺直接。”
  岑岁不跟他多绕弯子,直接道:“确定是和瓷片一起的吗?”
  江父严肃起神色道:“这个绝不骗人,我们可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但我们该得的,还是得要不是吗?毕竟这东西,我们家也收了快五十年了。”
  岑岁心想你哪是收啊,你爸那会儿可能还是收着的,到你手里,都当破烂了。
  瓷片随随便便就卖出去了,就为换点钱,现在又拿这帕子出来换钱,一看这帕子就不是精心收起来的。
  荣默倒是不着急,继续问江父,“从那以后,你们和雇主家就没再联系过吗?”
  江父摇头,“再没联系过了,平城那么远,我们不方便去,他们也没来找过,所以我就猜测,是不是我奶奶瞎编的故事,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听完了,荣默想了想又问:“当年老太太把瓷片带回来,到去世之前,也没有告诉你们,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江父还是摇头,“没说,就是一个破碗片嘛,对我们没什么用。重要不重要的,可能对今家人比较重要?你们为什么来问这些事,像我闺女说的,做考古考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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