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周麟让挑剔,中介陪着跑了一天,最后终于在六中附近找到一套还算不错的公寓。
  房子虽然有点旧了,但胜在环境好,地方宽敞,一楼还自带一个小庭院。
  况且还离六中近,上学方便,当天即可拎包入住。
  房子敲定下来,已经是傍晚,周麟让饥肠辘辘,在外吃了顿饭 * 。
  回去的路上黄豆大的雨点说掉就掉,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身。
  回到出租屋,全身上下已经湿了个透。
  他边脱t恤边往卫生间走。
  少年宽肩窄腰,背脊上覆着一层轻薄的水痕,在地板上留下了两排潮湿的脚印。
  洗完澡,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件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
  脑袋顶着毛巾,周麟让想起给他大伯打电话问转学手续的事。
  大伯说:“材料都给你办好了,周一直接来六中,我领你去报道……你回来还没告诉你妈吧?”
  周麟让没说话。
  大伯只好又问:“那你现在住哪儿?”
  “自己租了房。”
  “钱够吗?”
  周麟让说够,大伯想想也是,“你不太可能会缺钱。”
  “还有你爸那边,他回头要是问我,我可不会帮你瞒着啊。你要转学回伏安来念书,哪有父母双方都蒙在鼓里的。”
  大伯叹气,“你跑来六中真不打算去找你妈?”
  周麟让擦着头发,哼了声,“怎么着也得她先来找我。”
  当年,是她先不要他的。
  周麟让挂了电话,看外面雨差不多停了就出门。
  屋里什么日用品都没有,什么都得买。拿手机搜最近的大型超市和商场,有一段距离。
  最后打的去了一家超市。
  他看超市告示牌上写着有派送上门的服务,大到床单被褥,小到用得上的锅碗瓢盆,干脆一下买齐全,省得再去网购。
  等到结账时,傻眼了。
  收银员说:“不好意思,我们的派送到家服务在晚上六点钟之前就停止了,真的非常抱歉。”
  周麟让看着眼前两个巨大的塑料袋,和收银员大眼瞪小眼。
  “算了。”
  周麟让拎起袋子走了。
  在外左等右等,没等来一辆出租车,等来了公交车。
  跟在几个老太太后面上了车,周麟让发现没座了。
  半小时前下过一场大雨,车里被各种湿鞋底踩过,看着很脏。
  周麟让有点小洁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肯把购物袋放地上。
  好在他力气大,倒也不觉得费劲。他亲娘是个怪力少女,他们家力气大是遗传的。
  为了省事,周麟让从刚在的杂物里翻出一根尼龙绳,穿过购物袋的把手,把两个大袋子绑在一起,勒紧,甩背上。
  公交车走走停停,又涌上了新乘客。
  周麟让往车厢后面走了走。
  倪鸢耳朵里塞着耳机,拿着手机在回消息,突然面前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她抬头,面前的人好高。
  背对着她,头上扣着顶黑色鸭舌帽,背上背着两个巨大的透明塑料袋。
  倪鸢一看,里面什么都有,从被褥到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倪鸢收回目光,继续打字,跟谌年聊。
  倪鸢:老师,我明天来看你吧?
  谌年:别来,我明天出院,周一正常给你们上课,咱们学校见。
  倪鸢:真的没问题吗?
  谌年:胃是老毛病了,自己调理就好了,不要担心。
  司机一脚急刹车。
  倪鸢注意力还在手机上,身体前倾,一 * 脑袋扎进前方塑料袋上。刚好那位置装的是床空调被,撞上去软乎乎的,一点儿也不疼。
  倪鸢毫发无损,重新站稳,继续打字。
  赶上今天司机嘴长燎泡着急上火,一路超车加速开得飞快,到了修路的地段地面不平整,一车子的人被甩得东倒西晃,像拜佛的人竹筒里摇着的竹签。
  背后的人不断撞上来,时不时磕一下,周麟让额角青筋直跳。
  他斜过视线,车窗玻璃上映出了身后罪魁祸首的模样。
  是个扎低马尾的女生,巴掌大的脸,很瘦,整个人显得小,穿着米色裙子,她一直在盯着手机。
  周麟让冷着脸,将背上两个塑料袋调换了位置。
  公交车又一次颠簸,倪鸢第n次身体前倾,脑袋与塑料袋相撞。
  ——咣。
  声音过于响亮,以至于整个后半截车厢似乎都静了静。
  倪鸢撞懵了,她抬头,面前袋子里的空调被换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不锈钢的盆。
  她刚才用脑门敲击了盆底。
  司机再一个刹车,猝不及防的倪鸢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再一次:
  ——咣。
  周围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旁边的老太太用方言在问她老伴:“你听见没有,哪个在敲大锣?”
  倪鸢脸上挂不住,五官绷着,耳朵却悄悄红了。
  面前的人回头,是张少年气十足的脸,却显得冷淡又桀骜。
  一双漆黑的眼如鹰隼般盯着她,脸上落着帽檐投下的大片阴影,抿着薄唇,不太高兴的模样。
  倪鸢意识过来自己撞他太多次,立即道歉:“对不起。”
  手腕突然被扣住。
  他拽着她的右手摁在旁边座位的椅背上,低低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站稳,抓牢。”
  第4章 学生科  办公室的窗玻璃被砸了。……
  周一上学,倪鸢在学校门口看见礼虞,她和隔壁班一个男生走在一起说笑打闹,全然不见了上周五傍晚被堵截的狼狈样儿。
  倪鸢收回目光,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听力。
  源源不断的人潮涌入校园,他们喧闹,沸腾,像被盛夏烈阳煮开的一窝水,咕噜咕噜冒泡。
  今天丛嘉比倪鸢早到教室,坐在课桌前吃早餐,头发上别着精致的新发卡,上面镶了一圈碎钻,blingbling的。
  班上一如既往地吵,讨论最多的是分数。
  上个星期五才举行的考试,今天各科成绩大概率会出来,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丛嘉看见教室门口的倪鸢,朝她招手:“数学成绩昨晚上就出来了。”
  丛嘉是数学老师的孙侄女,自然掌握了第一手情报。
  数学是倪鸢的短板,她没报多少希望,“说吧,多少?”
  “猜猜看。”
  倪鸢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课本和作业,试探地报了个数字:“七十?”
  一百五十分的试卷,九十分才及格,倪鸢以往的水平在八十分上下挣扎。但这次卷子特别难,所以她往低分报。
  丛嘉摇头:“不对。”
  “猜多了还是猜 * 少了?”
  “多了。”
  “……”
  倪鸢已经没有继续往下猜的兴趣了。
  “六十六。”丛嘉揭晓答案。
  倪鸢拿笔袋的手一顿,老半天憋出两个字:“吉利。”
  “宗廷考了一百四十六,单科年级第二。”丛嘉多嘴说了一句。
  提到宗廷,倪鸢下意识地又回了头。
  教室后门,宗廷刚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体型像座小山的熊吉元。
  数学课代表已经捧着试卷开始往下发了,最高分在上面,是宗廷的试卷,惹来众人一阵艳羡,纷纷围观。
  倪鸢接过自己的六十六,不太想看。
  宗廷到饮水机前接水,打旁边过,看见了倪鸢桌上的卷子,哥俩好地拍拍她肩膀,“不错,有退步。”
  他爱笑,一笑就露两颗虎牙,阳光灿烂。
  倪鸢从书包里翻出一瓶牛奶给他,说:“最后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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