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三章

  第二十二章
  清晨,山林间凉风习习,车马辘辘,大队人马跟随在皇帝的御辇和太后的凤辇之下慢慢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
  马车内万翼懒懒撩开车窗向外望去,先头不远处跟在太后凤辇旁的济王殿下随即回给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万翼不觉也弯起嘴角,举目张望还要多久才到祭坛。祁见钰心有灵犀的回头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很快就到了,不过更快的是从凤辇窗口内伸出的一只手臂,奢华的暗紫色大袖下露出一截保养得宜的白腻手腕,此刻正两指掐住济王殿下的耳根往车里迅速一拽……
  “……”太后娘娘气势依然不减当年呐。
  万翼替济王殿下默哀三秒,等众人绕过一个陡坡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占地足足有皇宫两倍大的巨型祭坛出现在众人眼前。
  自古认为天圆地方。因此祭坛为圆形,又称为圜丘。皇帝自比天子,皇宫自然不敢比祭祀天帝之所大。
  祭祀十日前已有三员大臣奉命去看牲,等省出献祭用的几头倒霉幸运儿后他们就守候在圜丘等着恭迎圣驾。
  众人抵达祭山后修整一日待翌日子时开始正式祭天,睿帝和太后先在圜丘附近的行宫歇下,万翼望了望巴巴看向她的济王殿下一眼,领着一干官员率先进了别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济王殿下便大摇大摆的进了她屋里。
  “太后娘娘肯这么早放殿下出来?”万翼戏谑的一瞄他发红的耳根。
  祁见钰干咳一声,恼羞成怒地扑来,“万郎现在看来很闲,也不知道孤这是为了谁?”
  万翼灵活的一转避开,“哦?那殿下可否细细道来。”
  济王殿下再扑!这回万翼没有再避,直接让他抱了个满怀。美人在怀,济王殿下马上不羞恼了,他收紧双臂紧紧凝视着怀中的美丽青年,叹息道,“今日该没有什么事再来烦扰了吧?好久没能这般与你待上一日了。”
  万翼捧着失宠已久的济王殿下的脸,仰起头与他碰了碰鼻子,两人鼻息交融,“是我的不是,这些时日忙于政务,忽略了殿下。”
  失宠幽怨脸的济王殿下稍稍被安抚了些,可还不忘寻求保证,“先回答今日还有没有劳什子的政务?”
  万翼莞尔一笑,按下他的头,红唇主动迎向他,悄声喃喃,“今日翼是殿下的……”
  ——这肯定是不可能!(→_→)
  热恋中的情人腻歪了一下午,随行侍官就来敲门唤人了。
  “打扰了,万大人。万大人?额……请问万大人在吗?”
  屋内沉默了半晌,济王殿下恼羞成怒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滚!”
  小侍官听出这声音的主人,为,为什么济王……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尚书大人房里?额上登时飙出冷汗,莫非被他撞见了皇家秘辛?!
  小侍官立刻跪下,“下,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我不要死啊啊啊!
  幸而善解人衣的万大人出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太常寺卿那边来人吗?”
  “是,是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稍候便来。”善解人衣的万大人把人打发走后,回头摸了摸衣服被解得差不多的济王殿下的头,餍足的舔了舔微肿的唇,把身上唯一脱下的外袍施施然罩上。
  ——这种衣冠禽兽的即视感怎么破!?
  祁见钰俊脸犹红,喘息微微,衣衫不整的半躺在榻上看着面不改色衣冠楚楚的尚书大人,不由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平感,“万郎不是说好今日都是孤的?”
  万总攻走回榻前低头吻了吻济王殿下的头,再顺势摸了摸他大开的衣襟下漂亮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殿下暂且忍耐一下,等我忙完了便速速回来。”
  上过无数次当的祁见钰这回没被忽悠住,他一咕噜爬起,拉上衣襟后一件件往回套,幽怨道,“孤还是同你一起去吧,省的又是空等一日。”
  万翼干笑着摸了摸鼻子,不做声。
  二人迅速打理好自己往祭坛方向走去,祭祀主要由三方负责,太常寺卿负责安排好神牌位、供器以及祭品;乐部则是负责乐队陈设;最后由礼部来进行全面检查,以防明日祭天出什么纰漏。
  深秋的天暗得比较快,加之是在山林,酉时过半就一片漆黑,沿道早已点起星星火把,两人行至一处弯道,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周朝袍服头上却是异族发饰的男子。万翼记性极好,一眼认出来人是数年前在济王大败瓦勒的庆功宴上,无礼要求她歌舞助兴的突厥小王子,只不过在被她当庭羞辱后两人便没有交集,随着这两年蒙古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两个部族相邻,朝廷不得不拉拢突厥以做牵制,频频召突厥小王子入宫。
  万翼身为这几年朝内最春风得意的宠臣,自然在各大社交宴会上没少见到他的身影,突厥小王子身在异乡倒也识趣,每每撞见这位当前最炙手可热的宠臣,就避其锋芒,只是那双隐含怨毒之色的眼神,令万翼心中不快且防备。
  “他怎么也来了?”祁见钰皱眉,也认出来人。
  “或许是皇上让他来长长见识?”万翼调笑道。
  那突厥小王子见到他们二人也惊讶了下,而后堆起笑容似乎要来打个招呼。
  祁见钰敷衍的点了个头,不耐烦跟他磨叽,与万翼匆匆加快脚步与他擦身而过。
  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突厥王子忽然挑起嘴角,火光下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到达圜丘后不料皇帝和太后也在,二人嘴角齐齐一抽,祁见钰顶着太后刀光阵阵的利芒与万翼并肩而立。
  太后未看万翼一眼,只柔声对祁见钰道,“钰儿,随母后回宫。”手上长长的红指甲闪着寒光。
  万翼默默给济王殿下点了根蜡烛,而后跟随睿帝祁见铖走向天青色缎子搭成的临时神幄。
  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的神幄各不相同。上层正面的主位是: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
  第二层是放在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
  神位前摆列着精致的玉、帛以及宰杀好的整牛、整羊、整猪和各式酒水、果物、菜肴等大量供品。其中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
  万翼俯下身,当着皇帝的面仔细检查这些贡品礼器有无缺漏,祁见铖理所当然的什么刺也挑不出来,开玩笑,祭天这些繁琐得惊人的准备工作自然要交给专业人士,他光是用瞧得都有点眼晕。
  一路往下走到正南台阶,沿阶东西两侧,则整齐的排列着两行长长的高大钟乐,古铜色的编磬、编钟、鎛钟等六十多种乐器组成中和韶乐,在夜色中沉默的伫立着,肃穆壮观。
  一路上祁见铖都没有开口,只是在万翼专注做事时垂目看了眼她认真的侧颜,随后踱步走到一处编钟的钟架前,这套编钟的钟架高大,呈曲尺形的七根彩绘木梁两端以蟠龙纹铜套加固,全长十米,高近三米,由六个佩剑武士形的铜柱和八根圆柱承托,构成上、中、下三层。
  祁见铖抬头轻抚着上层的铜钟,“朕小时候曾经见过一次父皇,那时他正在奏一座只有三枚一组的编钟。”
  涉及先皇帝,万翼不敢搭腔,先跪了再说。只是扫过眼前33枚一组的宏大编钟,恐怕那钟是蒙古人掠来给先皇帝排遣寂寞的。
  “他对朕说,此钟只有在宫廷演奏所用,故国一别,他再也没有听到熟悉的乡音,只能偶尔自己敲敲,聊以自慰。”祁见铖回首看着跪在眼前的万翼,视线却透过她投向远方,“他至死都未等到故国来使,郁郁而终后,也只能匆匆埋骨他乡……”
  年轻的皇帝面上没有波动,沉沉的目光却是夜色也无法遮掩的阴霾。
  万翼抿紧唇,更伏下头掩住表情,这种时候绝对没有任何比沉默更好的回答。
  “怎么不说话?”见宠爱的臣子屏息严肃起来,祁见铖却是笑了,而后亲自挽起她,“其实万安倒是朕的恩人啊。”当年若不是万安携百官力挺他上位,怕是他早已无声无息的与死在皇城的兄弟们相聚。
  虽然其本心不过是看他年幼更好拿捏,但也到底令年幼的他在夹缝中艰难的生存了下来。后来会重用同样在夹缝中求存的万翼,也有那么几分是看在当年万安的份上,同样也有几分是同病而怜之情。
  万翼起身故意窥了窥皇帝的脸色,“微臣嘴拙,不知该说什么。”
  祁见铖笑骂,“哪里是嘴拙。少滑头。”
  “微臣不敢……”
  ‘敢’字音刚落,一阵山风袭来,突然‘铛!’得一声,位于祁见铖脸旁左侧的铜钟突然发出巨响!
  两人瞬间一怔,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刺客!有刺客!快保护皇上!”尖细的叫声响起,站在祁见铖身后的太监们扯起嗓子,与侍卫们一起迅速将皇帝围在当中,手持刀剑的侍卫团团围在最外层,刀锋一致向外。
  来人无疑是高手,只可惜原本趁着夜色射来的暗器适才被山风吹偏,才会撞到一旁的铜钟。
  “护驾!快护驾!”
  黑夜里,整座行宫在片刻间沸腾了起来,远远听到太监尖叫的侍卫们擎着火把源源不断的涌来。
  万翼被太监和侍卫们挤在皇帝身边,有秩序的往行宫的方向撤离。她警惕的不断左右扫视周遭,但夜太黑了,除了附近三米内火把笼罩的区域,其余随着跳动的火光躲在拉长的阴影深处。
  “呃!”
  毫无预兆的,站在她身前的太监突然眼球暴突,却没有倒下,因为他们此刻正被太监和侍卫们紧紧围在内圈,因此生机已决的尸体正软软被夹在她身旁,大睁的眼对着她……
  万翼身子不由僵了一瞬,这具尸体迅速被推出人群。
  死去的太监脸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那么死因是……
  “呜!”
  “呃!”
  众人心中紧绷的心弦还未定,又有2个内层的太监双目暴突,瞬间毙命!
  有人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哽咽了一声又死命忍住,御前失仪照样死路一条。
  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夜色中,被保护在最内圈的祁见铖深吸口气,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近卫军分三路,两路留守,剩下一路分四个方向往外推进,给朕仔细的搜!抓到人,就地处决。”
  “是!”
  就在这句话间又有2个太监惨叫毙命。脸和身体无伤,无伤,脸……
  万翼捏紧拳恍然大悟,厉声喝道,“小心头上!”
  话落,一根乌针直直射向她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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