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八章

  第十七章
  一脸哀怨的薛涛与济王殿下到达醉玥楼时,圆月初上柳梢。
  济王喝了一天,此刻人已微熏,反应直愣愣的,执拗而诚实。
  虽然做微服打扮,但两人容貌出众、气度不凡,醉玥楼又是京城权贵们聚集之处,因此不少人立刻认出那个向来对女子不假颜色的济王,今日竟拉着广威将军……偷上青楼?!
  “当初济王凯旋那夜,旗下将士如猛虎出匣,直奔青楼。可济王殿下又是遣散教习宫女,又是胖揍送男宠的侍郎,还以为他不是柳下惠在世……便是不行。”
  “……原来济王殿下不过是假正经呐。青春少年向来对情事羞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祁见钰选择性无视各色眼光,一进醉玥楼便左顾右看,梭巡那人的身影。
  “哟!好俊的公子。”崔妈妈以娟捂面,闻风而来。
  祁见钰依然左顾右盼,连眉峰都不动。
  “公子?”
  莫非已至二楼……祁见钰拉着面似黄连的广威将军就要往楼上去。
  “公子……公子……” ̄□ ̄||
  济王潇洒地拨开身旁晃来晃去的鸨母,气势如虹地去抓奸……哦,不……是去,去消遣。
  “这位公子啊!”
  被无视良久的崔妈妈终于爆发了。
  济王殿下眼尾一瞄,未有吭声。
  崔妈妈立刻在这绝对零度的视线下瞬间温顺起来,分外柔声道,“公子……可是要寻人?”
  济王僵了一下,恶声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来随便逛逛!”
  广威将军默默投去怀疑的一瞥。(﹁﹁)
  崔妈妈道,“如果公子只是逛逛的话,楼下自有花名册,楼上皆是已经点下姑娘的公子厢房。”
  那,那也就是说……楼上是正在办事的地方?!
  办事……办事……办事?!
  仿佛呼应济王殿下脑中的电闪雷鸣,从右厢突然传出一声抑扬顿挫的呻吟。
  济王殿下脸一黑,紧跟着,左厢也飘来一阵高低起伏的吟叫!
  祁见钰只觉脑中有根弦突然断掉,满脑子皆是那人正抱着个陌生女子xx又oo的画面……
  广威将军心惊胆战的看着济王殿下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绿。
  蓦地一声清啸,只见济王殿下霍然抬腿,一脚踹开厢房大门——
  “……公,公子!”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济王殿下探头望了望,重新阖上门。
  可还没等薛涛和鸨母松口气,只听‘哐当’一声——
  下一个厢房的大门又被踹开!
  就这样,顶着一片尖叫,济王殿下从前到后,依次踹开大门,惊起野鸳鸯无数。
  眼看二楼的厢房皆被踹个干净,济王殿下终于在楼梯口停下,喘了口气,在广威将军和崔妈妈越发惊恐的眼神中,虎视眈眈的抬头望向三楼四楼!
  哎哟妈呀~崔妈妈的心在泣血,赶快来个谁,把这个煞星带走吧。
  说人人到!
  “哟,万郎,咱们可赶巧了,今日的醉玥楼好生热闹。”
  这‘万郎’二字好比万灵膏药,穿过了层层喧闹惊叫,直达济王殿下耳中。
  他收手转头,隔着红栏,朝楼下望去。
  那人也正噙着笑,一袭罕见的黑衣赤带,仰头看了上来——
  刹那间,心跳失去控制,心湖被搅成一片,他胸口激越躁动得几乎隐痛起来。
  祁见钰单手抚胸,匆匆别过头去,慌忙退回檐下。
  薛涛见他霍然变了脸色,促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没事。”祁见钰推开他的手,停了一停,又忍不住再度探身俯望——
  哎,人呢?
  酒醉的济王殿下一举一动都异常忠于内心。
  他做出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动作——
  “万翼!”济王殿下震臂高呼一声,单手扶栏跃下楼去,“——本王来了!”
  霎时满堂皆惊,众人目瞪口呆。
  皇室血统单薄,除了陛下,当世王爷也仅剩下济王一个……
  这般大咧咧地自曝身份,大闹青楼,济王殿下……你早前微服微到哪里去了?
  广威将军以手掩面,早知就不应将地窖那几瓶陈年烈酒都搬上来,若这事被太后知晓,非剁了他不可。
  这煞气冲天的济王殿下一跃站定后,举目四望,无果。他立刻转身,发现万翼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飘移过视线,耳根通红,口中只道,“……好巧。”
  万翼目光与他相接了片刻,弯起嘴角,“确实很巧。”
  广威将军方才赶来,苦笑着朝万翼等一抱拳,“殿下,殿下今日喝多了,酒后失言,还请见谅。”
  万翼笑言,“不敢。”
  李欢卿冷下脸,唤来跟随而下的崔妈妈,“还不速速端来醒酒茶。”
  崔妈妈即刻领命而去。
  气氛因了济王殿下先前那一嗓子,着实有些尴尬。
  万翼却八风不动,泰然自若地转头对祁见钰道,“殿下可要到偏厅小坐?”
  济王难得乖顺的点头,几乎粘在万翼身后进了偏厅。
  商珝心生黯然,整个大周朝,谁能与济王殿下比肩?
  李欢卿却是沉着脸,追着两人的背影一同进去。
  待侍人奉上碧绿的醒酒茶,济王殿下一杯灌下,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唤人再来一杯。
  万翼也不与他多说,仿若无事般,依然淡定的继续和其他公子磕牙八卦。
  原本大家皆有些不自在,但当事人这般坦荡,也就提起精神继续话题,一时倒也勉强揭过了。
  可就在你好我好大家好,气氛转浓之时,灌了一打醒酒茶,渐渐醒过神来的济王殿下,可大大的不好了!
  “薛涛……”
  理智开始回笼的济王,强自按捺住遁地的冲动,虚弱的凑过去悄声问道,“告诉本王,之前……之前吾所为……皆是幻觉?”
  薛涛沉痛的打破他的幻想,“殿下,是千真万确!”
  济王殿下还在晕眩的脑袋霎时承受了巨大的冲击。
  可紧接着,崔妈妈又在他心口捅了把刀——
  “诸位公子,老身几位女儿已带到,任君挑选。”
  第十八章
  一二三四五……几位公子一人分一个,排排坐好。
  广威将军苦着脸对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努力视而不见,心中想着回去后是立刻先声夺人做义正严辞状——还是主动去浣衣房取了搓衣板乖乖跪夫人床头比较好?
  济王殿下则是沉下脸不断散发着杀气,身边空无一人。
  原本这次的花魁,应是优先献给济王殿下,奈何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冷冷拒绝,于是无法下台的花魁只得可怜兮兮的僵在原地,向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便到我身边来吧。”
  左侧已有一位美貌佳人的万郎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在周遭又羡又妒的目光中,花魁小姐战战兢兢的坐在万郎的右手边上……因为济王殿下就紧紧挨在隔壁啊隔壁!┭┮﹏┭┮
  眼看万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众人各怀心思,喝着身旁佳人奉上的美酒,大都食不知味。
  崔妈妈看场面有些凝滞,暗中狠剜了众佳丽几眼,示意她们赶紧活络活络气氛。否则得罪了这些达官贵人,你们通通扣薪饷,扣扣扣!
  佳丽们心惊领命,立马使出了吃奶劲儿——
  “公子,且让奴家敬你一杯……”
  “公子,奴家见您气度非凡卓尔不群……”
  “公子……”
  一时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济王殿下虽饮了醒酒茶稍稍恢复了点理智,但广威将军珍藏的陈年烈酒,后劲儿可不是那么好消,一时虽极力忍耐,但他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杀气还是令人见之惊心。
  可怜的花魁已经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但为生活所迫,还是硬着头皮将纤纤玉手轻搭在万翼肩上,“公子……”
  话还未完,隔壁的眼刀就瞬间杀来!
  花魁小姐颤抖地缩回手,歹命的继续挤出媚笑,“公子可要奴为您唱一曲……”
  济王冷嗤一声,厉眼睇她,“不自量力!何必在万郎面前班门弄斧,徒惹笑柄。”
  花魁咬住舌尖噤了声。
  万郎拍拍她的手,眼眸望向济王,口中却是对她道,“是殿下谬赞了,左右无事,姑娘便让万某一饱耳福吧。”
  她忙轻摇螓首,只道,“不敢当,不敢当……”
  祁见钰看着那人对她维护的样子,心若针刺一般,强自按捺地撇过头,不再吭声。
  那厢花魁已经拨弄着琴弦,婉约清唱: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虽不愿承认,但这花魁确实也不是当假的,歌喉的确美哉。
  祁见钰听着众人的叫好声,心下着实不是滋味。
  “殿下,光是饮茶未免腹中空虚,还是这菜色不合胃口?可要万翼唤人再加些酒菜?”难得的,两人相识多年,这还是万翼首次关怀于他。
  歌声恰恰在他心笙微动的时候,唱到——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济王殿下难得的多愁善感了,也是啊,万翼待任何人,皆是温存有礼、谦和关照,又并非只对他一人特殊……
  等等!思绪停到这,济王殿下惊悚了。
  他、他才不需要这个卑劣小人对他特殊!他只是……只是非常恼怒,明明当初是那人先出手的,是他卑鄙下流不知廉耻,亲了,亲了人之后却能做无事一般!
  他只是不甘心,为何对于那个吻,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而那人,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
  情窦初开的济王殿下,孤零零一人坐着,耷拉着耳朵,眼睁睁看着那人歌舞升平,分外黯然。
  在座还有谁,到此刻还看不出济王殿下已然对万翼倾了心?
  不愿被扫到台风尾,对着济王殿下的黑脸,公子们均保持视而不见‘我们都好忙’状,于是可怜的济王殿下连个安慰对象皆无,继续做冷板凳。
  花魁小姐就在济王殿下黯然的时候,唱完了曲子,惴惴不安的回到座位。
  他们这厢低气压,外面已传来热烈的进酒喧哗声。
  “他们在闹什么?”有初来的小公子好奇道。
  崔妈妈笑得别有深意,“自然是我们醉玥楼的密艺——‘金莲杯倒酒’。”
  商珝向来有学术精神,闻言道,“如此,但求一见。”
  崔妈妈捂嘴笑着,扬声对花魁道,“女儿,还不给公子们倒酒?”
  万翼饶有兴致的挑眉。
  但见花魁手上未有动作,却是主动起身,柔媚地偎依入万翼怀中——
  济王霎时眯起眼。
  万翼却是毫不扭捏地笑纳了美人的投怀送抱,甚至右手轻托在她腰后,将她抱稳了。
  翩翩少年,侧帽风流。
  连花魁那颗阅尽千帆的老心,也忍不住被这俊雅少年砰然勾动了。
  祁见钰不觉手捏成拳,勉力按捺。
  薛涛不由叹息了,只出言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这菜刚上,再不吃便冷了。”
  济王殿下方才收回视线,苦大仇深的瞪着满桌菜良久,夹起筷子。
  而飘飘然偎依在万郎怀中的花魁,此刻已姿态撩人的脱下绣鞋,托在掌中,露出白嫩嫩粉生生的三寸金莲……
  要知腿儿乃是女子的私密之处,这般亮晃晃的暴露在一群男子中间,在座一部分尚未经女色的少年郎,已忍不住赧红了脸。
  近些看,才知那绣鞋内部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半透明的薄薄一层,牢牢铺陈在底部及四周,异香扑鼻。
  花魁赤脚踩在地上,长长的襦裙遮住了大半脚面,只隐隐露出一点尖尖的,嫩笋般的脚趾。
  她捏起细嘴酒壶,巧笑倩兮,缓缓将斟好的酒杯放入金莲鞋中,娇柔地奉给万翼……
  祁见钰目露凶光,筷子夹夹夹,恨不得把那风情万种的花魁从万翼身边夹走,丢出门去。
  ——可谁能知多情万郎此刻心中的煎熬?
  虽知这是文人雅俗,可这情趣,万翼着实欣赏不来。
  花魁小姐正柔情万分的举着金莲鞋催促,“公子~”
  万翼:“……”
  强大的心理压力啊!(→_→)
  但在众人眼中,只看到被迷住的万郎怔怔接过酒杯,却不慎打翻,湿了半衫……
  “公子,”花魁小姐双眼迷离,似知道了这是万郎的含蓄暗示,娇羞道,“奴家,奴家这便带您回屋……‘换衣’吧……”
  这‘换衣’二字,说得牵牵连连,怎生得暧昧了得。
  他温声道,“那万翼,便劳烦了。”
  两人把臂,率先离场上楼。
  临去前,万翼回眸,似有若无地看了济王殿下一眼,那一眼,令还没回过味儿的济王,蓦地反应过来,知晓他们上楼的深意……
  一楼是点花名册,二楼便是办事之地——
  办事、办事、办事!
  这二字不断在他脑中旋转,放大……
  济王殿下五内俱焚,却又强自肃容镇定。
  本王不能再失仪,我要淡定、淡定、淡定……济王殿下不断告诉自己。
  ……两刻后。
  只听‘啪嚓’一声,济王殿下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失了济王殿下的身影。
  祁见钰一路玩命的冲冲冲,到了楼口猛然抓住一旁侍立的龟公领口,恶狠狠道,“花魁的房间在哪里!”
  “在……在,在走廊最,最后那间……”冲天杀气下,龟公同志颤悠悠地跪下了。
  济王一把将他丢在身后,狠命冲到了最后一间,霍然抬脚,用力一踹——
  屋内半启的屏风下,那人讶然回头,露出水光潋滟、全然赤/裸的皎白胸膛……
  济王殿下蓦地捂住鼻子!
  指缝间鼻血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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