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考的浪潮随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局面中,渐渐散去。
  宋青凭借全省第六,全校第二的好成绩,拿到了燕城大学计算机系的通知书。
  此番凯旋而归,宋青拿着爱丽斯顿中学发放的奖学金,大部分交于宋文玉,小部分自己揣着,在商场里绞尽脑汁地给莫子衿选礼物。
  自那天一番云雨后,第二天莫子衿发烧,宋青把她送去医院,照顾她至病好,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莫子衿出国了,说是灵感枯竭,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感悟。
  直到宋青拿到录取通知书,发消息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回了一句“恭喜”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宋青紧紧地攥着手机,想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却始终问不出口,到最后,满心的愉悦,已然去了大半。
  宋青性格内敛,许多事他宁愿别人来告诉他,或者自己去摸索,也不愿意主动去问。
  很多时候,他并不关心事情的内核,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和常人存在一些偏差。
  好比现在,就算是被莫子衿冷遇,他也只是悄悄消化心里的难受,平复好情绪后,就拿着钱去商场给莫子衿挑选礼物,连理由他都想好了——欢迎莫子衿回家。
  然而,这个“欢迎”,他却迟迟没有等到。
  意大利,佛罗伦萨。
  久未露面的莫子衿,此刻正坐在读书时置办的公寓里的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画册,等待着喻西的到来。
  不多时,门铃响起,她款款而起,小心翼翼地去开门。
  门开了,她笑着和喻西打了声招呼:“Buon pomeriggio,西西宝贝儿。”
  喻西不会意大利语,但多年来在莫子衿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句日常问候是“中午好”的意思。只是此时她无暇和她来一场久别重逢的、老友之间亲切的问候,开门见山道:“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还说你不方便坐飞机,叫我来找你,是什么事?难道是你身体……”喻西斟酌着开口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莫子衿一脸什么问题也没出,心情甚为愉悦地退到一边,迎接喻西进屋:“先进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见状,喻西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见莫子衿不慌不忙,心情还颇好的模样,吊起来的心稍稍回去了一点。
  然而,接下来的谈话,却让喻西差点把吊到嗓子眼的心给呕出来,吐到莫子衿脸上去——
  进了门,喻西随莫子衿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上好的红茶,懒得寒暄,直接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儿?”
  莫子衿也收起了她插科打诨的那套,直截了当道:“我怀孕了。”
  “怀孕?”喻西顿了顿,觉得怀孕也算是大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她,但还是表情凝重,颔首以示看重,“这是好事儿啊。几个月了?去医院检查了吗?医生怎么说?还有,通知安承了吗?”
  莫子衿耐心地回答着:“一个多月了,去了,医生说一切都安好,没有告诉他。”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不准备告诉他?”
  喻西:“……”
  喻西瞪大了眼睛望向她,艰难地问道:“你们这是……婚变了?”
  “算是吧。”
  喻西咽了咽口水,接着问:“是他出轨了?”
  “应该算是双双出轨吧。”
  “什么?”喻西惊呼一声,“双双出轨?你们过年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有,难道你肚子里的孩子……”
  “没错,”莫子衿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半点被人道穿的窘迫感都没有,“这孩子不是安承的。”
  “那是谁的?”
  “嗯……”莫子衿沉吟了一会儿,慢慢道出真相:“是他儿子的。”
  “谁的儿子?!”
  “安承的。”
  在喻西越发惊恐的眼神中,莫子衿开始陈述来龙去脉。
  莫子衿和安承只有四岁左右的年龄差,但是莫子衿的父母和安承的父母,却差得有点多。
  莫家属于老来得子。
  当安氏集团刚刚发迹时,莫氏早在燕城混得风生水起,而莫家对于安家,还有提携之恩,就这样一来二往,两家也渐渐交好。
  后来,两家孩子相继出生。
  平时欢聚时,大人们也曾开玩笑,说要结个娃娃亲,但玩笑始终只是玩笑,两家的大人都跟个人精似的,真真假假心里都有定数。
  直到安承快要十九岁时,安氏遇上了一场危机。
  当时,同在商圈打拼的莫家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莫父莫母一边想到安家的家风,觉得算是良缘,一边又念及两家交好,亲上加亲能够更上一楼,于是,在征询过莫子衿的意见后,便向安氏抛出橄榄枝,有意缔结秦晋之好,帮助他们度过这场危机。
  知道了这份善意后,安家父子经过一番商议,就接下了这根橄榄枝。
  不过由于当时莫子衿还未成年,所以两家结亲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只登了个报就算结下了这门亲事,连订婚宴都是在莫子衿成年后才举办的。
  而安承的出轨,便是在两家定下婚约后不久。
  而莫子衿之所以会答应这门亲事,也因为是她的成长环境和性格所致。
  莫子衿作为家中的老大,有时候虽免不了爱逗弄弟弟,可却一直颇有长姐风范。她性格谈不上强势,但身居“长”字辈久了,也难免有点控制欲。
  以这样的方式长大的莫子衿,看待事物理智又客观,这就导致她的爱情观和婚姻观,较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照理说,从小沐浴在父母的爱中长大的孩子,长大后也会相信爱情,然后找一个相爱的人组成新的家庭。不过,莫子衿也并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爱情在她看来,从来都不是她人生能够起决定的因素。
  就算父母是燕城有名的伉俪,家中也从未有过豪门那些着名的糟心事,爱情和婚姻在莫子衿看来,也都是能够理智处理的。
  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家人,其次是她热爱的美术事业,结婚与否,或者和谁结,她并不怎么在乎,所以,如果要结婚,那她就会考虑如何将婚姻效益最大化。
  至于婚后生活,是要好好过日子,还是各玩各的,她都毫无意见,但前提是,得在两人商定后,才能有所行动。
  因此,当父母问她是否愿意和安承结婚时,她回答了“是”;
  也因此,当得知安承出轨后,她并不觉得伤心难过,只是愤怒;
  所以,尽管莫安两家长辈交好,晚辈之间差了岁数,从小就谈不到一起去,她也选择和安承结婚;
  所以,当初愤怒过后,她经过一系列的考量,选择出轨那个孩子,以此来报复安承,并维护她作为莫家大小姐的尊严和骄傲。
  这个故事跨越的时间有点长,莫子衿长话短说,大致叙述了她和安承双双出轨的情况。
  “你是说安承是在你俩定下婚约后不久,就在酒吧买醉,和人一夜情,然后搞出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还成了你的出轨对象?”喻西越听心越惊,差点被这对夫妻给弄出心脏病来。
  莫子衿点了点头,爽快地承认了:“对,不过不是一夜情后有了那孩子,而是两人后续还勾搭了一阵,只是避孕措施没做好,所以才有了那孩子。”
  “不是,”喻西的叁观都快被这个故事给震得稀碎,也不管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愤愤不平道:“当初你们莫家帮了他们安家,他们安家就这样回报你?这也忒不是东西了吧。”
  “是挺不是东西的。”莫子衿认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喻西矛头一转,指向莫子衿道:“你也挺不是东西的。”
  “嗯?”莫子衿惊讶地望向她,不明白这矛头怎么就指向了她,“什么?”
  “我有说错吗?你搞谁不好,居然去搞男高中生!”喻西气哼哼道:“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去搞祖国未来的花朵栋梁呢?”
  这话莫子衿无法反驳,只好认了。
  而喻西还在那儿嘚啵,就差写张“一枝梨花压海棠”贴她脑门上了。
  “对了,”喻西话头一转,又问道:“当初是安承自己答应和你订婚的,又不是你们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答应的,他怎么就搞出了这么一出事儿来?”
  “谁知道呢?”莫子衿也有点百思不解,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她心里觉得最接近的那个答案:“也许是不甘吧。”
  “不甘?不甘什么?”喻西不忿道:“当初要不是你们莫家,他安大少爷现在也不知道搁哪儿死乞白赖地求投资呢?往不好了说,这燕城能不能有他们安家都不一定。”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不甘的吧。”在喻西越发困惑的眼神中,莫子衿继续解释道:“十八九的青年,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靠着和女人定亲来挽救家族,你觉得他能甘心?”
  “所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喻西也不笨,自行接着她的话说:“他觉得他是被现实所迫,而你们莫家看似好心好意地想要帮助他家,实则是占据了制高点给予他家恩赐,他无奈之下只能忍辱负重,答应了这门婚事。”
  “嗯哼。”
  喻西都被气笑了,片刻后,她又问道:“那那个孩子呢?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莫子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出了她深埋已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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