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请从容就戮(上)

  县衙.夜已深了此刻许文会早早睡下,而钟玉正在衙门里安排着事情。
  在钟玉看来,虽楚军一时不会追到这里,早做准备才是上策,这个县令,他是不想当了,跟随许文会跑路要紧。
  这时县衙内,大部分亲兵都去休息,唯有十几个亲兵还勉强支持着,直站着魏王睡觉的门外。
  钟玉见禁卫空落,只得调了衙役来禁卫。
  县衙很小,只有咫尺之地,钟玉自己磨着砚,正想着怎么样和后方联系,心中感慨不已。
  想当年,王上带着几个房里的家仆出去,冒着生死贩卖私盐,结果成了气候,地盘越来越大,当年可真是英才云集,智士能人辈出,可是转眼之间……一丝冷风透窗袭入,袭得钟玉微微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才准备落笔,突然之间,外面“轰”的一声。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惨叫声传来。
  怎么回事?楚军攻打进来了?
  钟玉手里的笔顿时跌落下去,溅了一身的墨点,却是毫不理会。
  “快去唤醒王上!”瞬间回神,钟玉忙吩咐着,说完,就拔起放置佩剑就冲了出去。
  凉风迎面扑来,远一点有着喊杀声,以及脚步声,才走了几步望去,只见二门就“轰”的一声撞开,人影幢幢冲了进来。
  睁眼一看,是一群杀气腾腾的魏军士兵,还穿着魏军的禁军衣服。
  兵乱!
  钟玉一瞬间明白了这事,一瞬间,脑子“轰”的一声,他立刻红了眼,喝着:“狗贼,叛逆!”
  举剑才扑了几步,只见一个校尉猛的上前,长刀一扎,只听“噗”的一声,长刀就从前面直插到后面,透出血淋淋的刀尖。
  钟玉怒目而睁,还想说什么,这个校尉漫不经心的用刀一搅,顿时从钟玉的口中,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和内脏碎片,向后倒去,当场毙命。
  这支军队本是禁军,最是精锐,县里的衙役根本无法抵抗,只是片刻,都被杀光了,倒是原本的一些侍卫,抵抗了片刻,但是转眼之间,也被杀光了。
  ……这时半夜时分,月色明亮,银辉遍地,片刻后,皮靴踩得吱吱作响,庄统在十几个亲兵的保护下,踏步而来。
  首先看见,就是全身血淋淋,被士兵按着的,正是大将曹成,后面的门开着,里面是魏王的居所,还没有人冲进去。
  庄统站在门口看了看,双手一拱,说:“曹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你这狗贼,王上对你庄家有着天大恩典,庄家又三带家养子,竟敢兴兵作乱,你怎么去面对你的祖宗!”曹成一眼看上去,破口大骂。
  火把照耀下,庄统三十左右,面孔白皙,眉笔直挑起,透着一股杀气,身穿着整齐的盔甲,听了这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冷笑。
  “天大的恩典?当初徐家三子,王上最弱,受到排挤,不得不出奔,房里奴仆二十几个,只有我父我伯毫不迟疑跟随王上。”
  “贩卖私盐是苦差,江湖上讨口饭,都是拿命来搏,风里雪里,刀里剑里,我父我伯吃了多少苦?王上能成事,里面有多少功劳?单是身上刀疤就有十三道!”
  “你庄家是有功劳,可是王上待你家不薄,一门侯伯,谁比得上?”曹成嘶声说着。
  “一门侯伯?”庄统听了,不由哈哈而笑,笑声凛凛。
  “我父率人拼死搏杀,打开盐路,甚至攻下郡县,可后来是怎么样死的?区区小月县,就能折了我父?还不是猜忌军队是我父一手建立?”
  “我父死后,魏王就先撤了伯父的兵权,又找由头连降我两级,这还罢了,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杀人,我父旧部,我庄家的兄弟还有几个?如果不是这次大败,只怕过二年,就是伯父和我死的时候了。”
  “一门侯伯?什么也没有空爵,有任何意义?”庄统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悲愤,也带着大仇将报的喜悦。
  曹成不由哑口无语,他是王上亲将,实际上对庄家的事,是完全知道。
  王上的确有着消灭庄家的心思。
  曹成实际上对庄家是有些同情,可是王上处理庄家也是迫不得已,军队是庄家建立,如果不加清理,以后还得了?
  “请曹大将军鉴谅,我心急要杀王上,只能稍和你说话片刻。”笑完,庄统突然之间平静下来,温和盯着这位将军,说着:“其实我也知道,任何一个处于王上地位的,都要对我庄家进行处理。”
  “主弱臣强,谁能不惧,就算是我,也一样。”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王上的苦心,王上这些年虽消减庄家,但对庄家的嫡脉,不就是没有动嘛!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只要你能放弃这些,再次回到王上身边,大业还可以……”曹成说着。
  “扑哧!”庄统看疯子一样看着曹成,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没有发觉,你还真有这种讲笑话的本事。”
  “……主弱臣强,按照王上的立场,是理所当然消灭我庄家,对此我很理解。”
  “可是,理解又不是认可。”
  “哪家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哪国没有冤死的臣子,王上如果能一直鼎盛,就算要杀我,我也只有乖乖受死,不敢丝毫反抗,说不定王上见此,还可保留我庄家一脉,甚至过个十几年二十年,王上再回头抚恤和恩典。”
  虽然庄统不明白“平反”的这句话,但这意思古人都明白。
  “可是让我乖乖受死,只是王上有着国家之力,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王上已经穷途末路,我和庄家,还可能乖乖就死嘛?”庄统看了一眼曹成,说着:“此一时,彼一时,王上毫不迟疑杀臣,我也毫不迟疑弑君嘛!”
  说到这里,庄统笑了笑:“——曹大将军,请吧,我会亲斩你的头颅,再回去杀你全家吧,你也不必有怨恨,还是这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没有这场大败,我想你也会奉旨杀我全家。”
  “那时我也会从容带着妻妾儿女就戮。”说到这里,庄统平静如水。
  听了这话,曹成知道已不可挽回,生死关头才显英雄,举家劫难才见胸襟,以前曹成认为,庄统不过是有点才能的一将而已。
  今曰生死之间交谈,胸襟器量才见颜色,这就是真正的将帅之器。
  在这生死之间,曹成想起的,竟不是自己生死,而是浮现出一丝后悔——这庄家二代,都是大将之器,王上清理,是不是错了?
  转眼一想,却觉得,要是留下,只怕控制不住庄家。
  再一想,此时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曹成再也无话,挺身而跪,露出了脖子,哼出一首歌,是当地民谣。
  庄统神色严肃,踏步上前,缓缓抽出自己长刀,双目扫过曹成的脖子,说着:“曹大将军,你先走一步,你的全家我随后会送来。”
  说着,长刀一闪,直直劈下,曹成的头颅顿时斩落,一腔鲜血直喷出去,鲜血中,这头颅滚了十几步,才停了下来。
  杀了曹成,庄统也不收刀,直直踏入里面房子。
  一进去,只见徐文会已经起来,说的也是,这样大的声音,睡的再死也醒了,这时颓坐在东面一张椅子上。
  屋子一片混乱,文本,笔砚都丢在地下,一片狼藉不堪。
  贵为魏王的徐文会,这时身躯缩得很小,两只手支着膝,头深埋在臂间,一头蓬乱的长发在丝丝颤抖,完全是个垮掉的人。
  听着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就和现在月光下的窗纸一样,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庄统,许久才说着:“你想弑君?”
  庄统看了一眼,说:“你是君,我是臣,就算降了楚王,弑君之臣的名声实在难听,只怕楚王都有猜忌,本不想杀你。”
  “可是你杀我父亲,杀我兄弟,逼迫我庄家旦夕不保。”说着,庄统偏着脸看着外面,出了一阵神,才转过脸,说:“你无法想象,每当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我面前时,我是怎么样心如刀绞。”
  “我这个作父亲的,保不住他们啊!”
  “这恨已深,不杀你如何心平,王上,曹大将军,已经从容就戮,你也跪下伸出脖子吧!”
  这话落下,房里就是一片死寂。
  庄统等了片刻,看了看魂不附体的徐文会,见徐文会毫无反应,温声说着:“修短有数,生死在命,王上,请吧!”
  徐文会听了这句,似乎才从噩梦中惊醒,他突然之间尖叫一声,双手掩面呼着:“不,不……我怎么会有这个下场!”
  “你不肯从容就戮,我也没有办法。”庄统微微笑着:“来人!帮帮王上!”
  门口涌入两个亲兵,一把按住了徐文会,逼着他跪在地上,伸出头来。
  徐文会拼命挣扎着,突然之间“噗”的一声,一股尿屎恶臭就弥漫起来,让左右两个亲兵顿时脸色一变,眼神就露出了鄙夷。
  庄统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惶恐不安,脸色苍白,大小便失禁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主君。
  当年依着主仆名分,就驱使着自己英武的父亲出生入死。
  又掌握着权力,自己父亲和全族,生死都在这个男人一念之间,旦夕不保。
  这就是权力和名分的巨大力量。
  感慨声中,长刀一闪,徐文会的头颅,顿时滚了下来,鲜血飞溅而出,这次庄统没有避让,溅得一头一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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