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另有其人

  639
  廿廿知道吉嫔意有所指。
  此时信贵人的父亲本智,乃是皇上身边儿的銮仪卫銮仪使,负责护卫天子车驾,以及出行之时的近身护卫。越是在这样儿的行围之时,越是他们最容易立功之时;甚或还可说,越是天子涉险之时,便越是他们表现身手的机会到了。
  一旦銮仪卫办差得宜,皇上自然对本智有所嘉奖。那最直接的,信贵人必定得皇上恩眷。
  吉嫔耸耸肩,“毕竟信贵人如今是宫中唯一的一个蒙古嫔妃,这会子皇上又在热河召见蒙古王公,那信贵人自然应该陪伴在皇上身畔。既如此,皇上优待信贵人些儿,也是应该的。”
  廿廿含笑垂首,“叫姐姐这一说,我倒想起个缘故来。”
  吉嫔挑眉,“皇后娘娘这说的是……?”
  廿廿轻轻舒一口气道,“皇上起銮之前,曾与我商量将諴妃、姐姐你和淳嫔都留下来,协助我管理后宫事务。我当时还说,到时候后宫里人本无多,便有諴妃和姐姐你二人便也够了,淳嫔还年轻,自是爱热闹,便劝皇上不如将淳嫔也带去。”
  “毕竟,皇上在热河还要行诸多典礼,在赐宴蒙古王公之时,后宫也需要一位嫔位以上的主位来赐宴众位蒙古福晋……”
  吉嫔也是点头。
  廿廿挑眸望着吉嫔的眼睛,“可是皇上却给否了,没叫淳嫔去。我原本还有些纳闷儿皇上为何如此,甚至还猜想过是否淳嫔曾有何触怒过皇上之处,只不过皇上不肯明说罢了?”
  “可是这会子听了姐姐说起淳嫔当年与信贵人同为贵人时候,同住在一起的那些过结,这便也释然了。”
  吉嫔便也点了点头,“怪不得,原来是皇上不想见着淳嫔与信贵人凑在一起闹意气。也是,毕竟信贵人是蒙古人,父亲又是銮仪卫,这会子皇上自该看重些儿,没的叫淳嫔去再吵起来。”
  吉嫔歪头端详廿廿,“皇后娘娘也是看好的信贵人的吧?”
  廿廿含笑垂眸。
  吉嫔便用扇子在掌心上敲了敲,“想想也是啊!信贵人是蒙古人,性子便直率些儿。更何况她父亲现在是銮仪卫銮仪使,与你家三哥儿一处共事;且他们家也是武将的出身,倒与你们家老爷子脾气相投。”
  廿廿轻啐一声儿,“瞧姐姐这小心眼儿劲儿的,这都想哪儿去了?若要任人唯亲,我为何不去抬举现成儿的本家妹子去,倒抬举个得好几杆子才能打到的人去?”
  “我只是想着,信贵人本就是进宫早的,这一晃进宫也都六年了,凭她的家世,位分也该进一进了。况且姐姐也说了,当年便是信贵人、安常在是家世最好的,安常在已然降位,没了出路;淳嫔已然身在嫔位。那信贵人,自也该在位分上进一进了。”
  吉嫔便也叹一声儿,“我如何不明白,你实则也是为了皇上考虑的。当年陈德那事儿出得,叫咱们至今都不愿再回想……故此皇上身边儿的人,必须得能叫人放心,关键时刻得能用自己的命去护卫住皇上才行。”
  “而此时信贵人的父亲本智正好儿身在銮仪卫銮仪使的差事上,你便希望他能扛起这个重托去。而若要让本智能以性命护卫皇上,这便除了忠君之义,更得需要爱女之情啊……”
  廿廿感动,伸手与吉嫔紧握。难得吉嫔能这样明白她的心。
  “但愿这一番,信贵人能如愿以偿。”廿廿转眸望向热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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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皇上如期回銮。
  九月初一日于回京途中恭谒先帝爷的裕陵。初四日即已回到了京师南苑。
  皇上本人与文武大臣留在南苑行围,随行贵人、二阿哥绵宁等位先行回到圆明园来。
  几位贵人回到园中,都先去给廿廿行礼请安。
  廿廿更是早将諴妃、吉嫔和淳嫔都叫到自己寝宫里来,一并接受几位贵人的行礼。
  几位贵人当中,自是以信贵人排位最前,故此是信贵人率领众人之姿,走到廿廿跟前来行礼下拜的。
  瞧着这势头,廿廿便与吉嫔含笑眨眨眼。
  吉嫔也回个眼神儿来,两人心下都是想着,这回看来信贵人是好事儿近了。
  几人行完了礼,廿廿含笑点头,“这一个月来叫你们这般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你们了。我与在京主位都好,你们刚回来就来请安,也是有心了。”
  “我特地将諴妃、淳嫔和吉嫔二位请过来,一来是一起迎迎你们,二来也是免了你们还要挨个儿到各宫去一遍的周折……这会子你们就赶紧各自回去更衣、歇息去吧。热河的见闻,等你们都歇一会子,咱们慢慢再叙。”
  几位贵人一齐行礼,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
  这便都告退离去。自还是信贵人打头,后头是如贵人紧随其后。再后才是芸贵人和李贵人两个新人。
  可是显然芸贵人不想搭理李贵人,便是这么几步路,也要急着赶紧抢上一步去,挽住了如贵人的手臂去,跟着如贵人一起走,故意特地将李贵人给晾到后头。
  不过那李贵人自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这便更快步地抢到了更头里,跟信贵人一起并肩走去了——所幸李贵人是与信贵人一起住着的,说起来倒也亲近些儿。
  不过只是四位贵人,这当间儿就暗潮汹涌的,吉嫔瞧着都不由得冷笑出声儿,“也不知道皇上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儿,一共看了多少出好戏去。搁着我猜啊,怕是好戏连台。”
  淳嫔轻哂了声儿,“原本自都还是好好的,偏都叫那芸贵人给搅的。信贵人和如贵人,好歹都是名门闺秀,更是进宫多年的老人儿,自都是懂规矩的。偏这两个小的进宫之后,颇多惹事儿。”
  廿廿静静凝视淳嫔,“……她们两个刚进宫,难免对宫里规矩还不谙熟;况且都还年纪小,正是心高气盛的时候儿。”
  “不过这回从热河回来,便也是时候再重新叫她们学学宫里的规矩了。你是嫔位,这也自是你该做之事。不如就将芸贵人和李贵人暂都交给你去,叫她们跟着你勤修内职,你看如何?”
  淳嫔登时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若肯如此安排,那嫔妾自不会辜负皇后娘娘所托去!”
  廿廿含笑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只是不用太急,她们毕竟才回京来,车马劳顿的得歇息几天。等她们缓过神儿来,你教导她们也不迟。”
  淳嫔忙行礼,“谨遵皇后娘娘谕旨。”
  廿廿想想,便道,“芸贵人倒也罢了,她毕竟现下是独居永寿宫;倒是李贵人,她是跟随信贵人、玉贵人她们一起住着。虽说她们都是贵人,但是进宫总有先后,你便是教着李贵人学规矩,也记着先跟信贵人、玉贵人她们打声招呼才是。”
  淳嫔笑了笑,“皇后娘娘便请放心,这一层干系,嫔妾心下还是明白的。”
  淳嫔兴冲冲地告退出去了,諴妃也顾着自己分管的差事,这便也先走了。
  殿内,吉嫔瞟着廿廿乐,“皇后娘娘好法子。这一来是叫淳嫔如愿以偿,有的忙,又能约束两个心眼儿过多的小贵人;且又能以此事来探探淳嫔如今与信贵人私下的关系去……当真是一举数得。”
  廿廿静静抬眸,“我便是这会子脑子变慢了,可是好歹我也还是中宫啊。”
  吉嫔含笑点头,“皇后娘娘这尊大佛,自然将后宫震得服服帖帖的。”
  廿廿深吸口气,“这几个贵人也自然都是眼明心活的,你没瞧她们方才都有意无意往我肚子这儿瞧么?两个小贵人我倒不敢确定,不过信贵人和如贵人怕已是看出端倪来了。就这几日吧,等皇上回来了,我就正式将这事儿明说了。”
  吉嫔也是点头,“日子也到了,况且你那肚子已然这么明显了,藏已是没意思了。”
  廿廿含笑道,“只是我身子越来越沉了,便得央着姐姐替我盯着绵恺些儿,我暂且有日子要顾不上他去了。”
  吉嫔淡淡笑了笑,“那又有什么难的?只要……二阿哥那边儿不起什么幺蛾子,咱们三阿哥那边便也没有什么叫咱们操心的去。”
  廿廿静静垂首,“贵人们回来已经来请过安了,想来绵宁不一会子也该过来了。”
  吉嫔便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且亲自瞧瞧二阿哥去就是。”
  .
  廿廿没猜错,吉嫔离去不多时,外头已然来报,说二阿哥绵宁在外头求见。
  廿廿叫进。
  绵宁一向言行谨慎,是自不肯与几位贵人一起来请安的。他总得打听着,等贵人们以及諴妃、吉嫔她们都走了,这才方便进内来请安。
  绵宁进内,没敢抬头,先请双膝跪安。
  廿廿忙吩咐,“四喜,快将你二阿哥扶起来。”
  若是往常,她都要亲自起身去扶的,以示母子情深。只是这会子,她的腰身已经不允许她随便弯腰。
  四喜赶忙上前伸手要扶,绵宁道了声谢,却没等四喜的手指头尖儿碰着他衣袖子,他自己已经先站起来了。
  廿廿上下打量,含笑道,“这一去,瞧着晒黑了些。不过更显着壮实了。”
  “你汗阿玛在南苑行围,你怎地没随着你汗阿玛一起,倒先回来了?可是你惦记着家里头?”
  绵宁忙道,“是几位贵人娘娘要先行回宫,儿子想着汗阿玛还要另外派人护送,不如儿子亲自护送着回来,也好叫汗阿玛能安心行围。”
  廿廿便也点头,“说的也是有理……”
  廿廿先垂眸去喝了口水,继而缓缓抬眸,“你这孩子一向小心谨慎,这自然没错。可是既然圣驾已经到了南苑,便已经是京师地界儿了,几位贵人回宫,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倒是你汗阿玛既然留在南苑行围,二阿哥你若能陪在你汗阿玛身边儿才更是好的。”
  绵宁一梗。
  廿廿放下水碗,静静一笑,“瞧你这孩子,我的话竟叫你为难了不成?”
  绵宁赶忙撩袍再度跪下,“儿子自知愚笨,在小额娘面前便是什么话儿都藏不住的。”
  廿廿轻轻而笑,“怎么了啊,倒叫我出于妇人的感觉,忍不住猜想难不成那四位贵人当中,有人身子不适?又或者……竟是有了喜信儿了不成?”
  绵宁俯伏在地,一时没答话。
  廿廿缓缓道,“是谁?信贵人么?”
  绵宁却俯伏在地,又是半晌没有回话。
  廿廿不由得缓缓坐直,“怎么,竟不是信贵人?那究竟是谁这么有福分?”
  绵宁这才碰头答道,“回小额娘……是如贵人。”
  .
  廿廿高高坐着,只有片刻微微的错愕,随即已然如常。她点头笑笑,“原来是如贵人。倒也好。”
  绵宁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悄悄儿抬起头来,偷看廿廿一眼,“小额娘……您,没事吧?”
  廿廿倒笑,“瞧你这孩子说的,我能有什么事儿去?我不过原本想着,信贵人的年岁更大一点儿,进宫的年头更长些,故此是她的可能性更大些罢了。”
  “至于如贵人,她这一晃进宫也好几年了,况且是我母家本家儿的族妹,我自替她高兴还来不及。”
  绵宁又是碰头在地,“儿子明白。”
  廿廿想了想,才有缓缓问,“我算着,便是如贵人遇喜,这日子也还早着,还不到稳稳当当往外说的时候儿。你竟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你汗阿玛告诉你的不成?”
  绵宁忙道,“儿子岂敢……只是赶巧了,因回銮这一路上难免车马颠簸,如贵人便耐不住了,一路走一路呕着。汗阿玛也是纳闷儿,说出京的时候儿如贵人并未如此,怎地回京途中竟这般了。”
  “故此汗阿玛传太医伺候,太医才给摸出喜脉来了……只是因时候还早,喜脉还不准,汗阿玛这便叫儿子一路护送如贵人回园子来,途中仔细些就是。”
  廿廿便也含笑点头,“你做得好,也唯有你亲自护送回来,你汗阿玛才能放心。”
  廿廿想了想,又道:“如贵人既是我母家的本家儿,那你回家去也不妨将这喜信儿透露给舒舒些儿,叫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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