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又一个沙济富察氏

  435、
  刘佳氏入宫,封信贵人。
  苏完瓜尔佳氏入宫,封安贵人。
  二人都是贵人,名号上却有些不同。信贵人的“信”字是封号,而安贵人的“安”字却不是封号,而是来自她父亲安英名字的第一字。
  两位都是家族中有世职、有军功的,但是信贵人家其实跟安嫔家根本没法儿相比,按理安贵人怎么都应该排在前。
  可是从这一入宫的境遇来看,竟是安贵人还比不上信贵人去。
  因此,安贵人一进宫便是懵的,来给皇贵妃行礼的时候儿,不自觉便有些小心翼翼。
  廿廿自对两位新进宫的贵人,都是含笑宽慰,“信贵人是出自刘佳氏,虽说本是蒙古人,可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刘佳氏’来,倒是与諴妃可以多亲多近。”
  信贵人祖上曾是山海关的副将,因在前明时改了汉姓,故此有姓刘这一说;但是自从归顺了大清,就已经请旨改回蒙古旗份,名字也都按着蒙古人与满人一样称名不举姓的老习惯了。
  而諴妃是内务府下的汉姓人,两人虽说都是刘佳氏,却没有同族的关系。
  只是好歹,都是刘佳氏,总比刚入宫两眼一抹黑要好。
  信贵人也是个聪明的,立即转身去给諴妃行礼,口中称“小妾请諴妃娘娘大安。”
  諴妃便也亲自给扶起来,含笑道,“皇贵妃娘娘既然都如此说了,你这般叫我,倒生分了。叫姐姐吧。”
  廿廿自是乐见其成,含笑道,“既如此,信贵人便随諴妃一起住吧,也好彼此照应。”
  信贵人赶忙谢恩,廿廿也握了握信贵人的手,“说起来,我与你也有些渊源:你阿玛在调任銮仪卫之前,也曾是都统衙门里的掌印章京;当年我刚进宫的时候儿,我阿玛也是这个差事呢。”
  皇贵妃能如此说,对于信贵人来说当真是抬举了,信贵人兴奋得双眼晶亮,再给廿廿行礼谢恩。
  有皇贵妃和諴妃这样的善意,她知道,她在后宫的起始,便不会太难过。
  倒是安贵人在旁看着这一幕,眉目之间颇有些尴尬。
  以她的身份,初封只是贵人,还是个没有封号的贵人;结果来了皇贵妃面前行礼,她也被晾在一边儿。
  都是高高在上的顶级名门的闺秀,从前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这一刻还是这一生中头一回失意之时。
  安排妥当了信贵人,廿廿才抬眸看向安贵人去。
  “安贵人的相貌,真与成亲王家安侧福晋有七八分的相像。想当年我与安姐姐一同入宫为公主、格格侍读,那一年的安姐姐也正是安贵人这个年纪。如今见了安贵人,倒叫我恍惚之间,仿佛时光倒转,又见了当年的安姐姐呢。”
  说起来,如果不是安鸾后来的转变,今日的安贵人本可以比信贵人更得廿廿的眷顾。
  只可惜,时光易老,人心善变,许多事沿着时光走了过来,便终究都倒不回去了。
  见了此时与当年的安鸾颇为相似的安贵人,廿廿心下便只剩下“可惜”二字。
  安贵人有些尴尬,局促地搓了搓手,上前行礼道,“堂姐也时常与小妾说起与皇贵妃娘娘从前相处的时光……”
  廿廿不想多听,便轻轻“嗯”了一声,将安贵人后头还想说的话给掐断了。
  “安贵人乃是名门闺秀,便住景仁宫吧。”
  孝淑皇后薨逝之后,景仁宫里也不能空着。荣常在既原本就是孝淑皇后宫里抬举的官女子,廿廿便做主,叫荣常在从莹嫔的延禧宫里挪出来,挪进景仁宫去。一来让空宫里多个人气儿,二来也可以叫荣常在日常方便给孝淑皇后神牌行礼上香去。
  安贵人的位分虽说只有贵人,可是至少还比荣常在高。在没有更高位分的内廷主位住进景仁宫去之前,安贵人还能凭位分高,而过些自在些日子。
  这便也不算唐突了她家先祖,对得起信勇公家的功勋了。
  早进宫几个月的玉贵人和淳贵人也都赶忙亲亲热热地上前来互相见礼,拉着手彼此打量、寒暄。
  淳贵人自先拉住了信贵人的手道,“我进宫比妹妹早几个月,也是跟着諴妃娘娘、春贵人姐姐一起住的。信妹妹你进宫来,自便是与我同住了,咱们一个屋檐下,自可搭伴儿说话了。”
  虽说淳贵人封贵人比春贵人早,然则春贵人是潜邸老人儿,又年长,故此东配殿是春贵人住着的,淳贵人住西配殿。这回信贵人入宫来,自也应该与淳贵人同住西配殿,分南北两边儿就是。
  信贵人含笑点头,又赶紧跟春贵人见礼,一张脸满是娇憨道,“春姐姐、淳姐姐,两位的封号以汉字来发音竟是如此相近,可真是难得的缘分。”
  春贵人和淳贵人也是相视一笑。
  春贵人拉着两人的手,缓缓道,“淳者,纯净、淳厚也;信者,诚也、专一不移也。“
  “两位妹妹的封号都好,皆可见人品贵重。”
  有春贵人这样的称赞,淳贵人和信贵人相视而笑,自然心下都雀跃不已。
  这边厢諴妃宫里如此高兴,安嫔在那边看着颇有些不自在,这便也赶紧去跟荣常在见礼。
  只是荣常在依旧还是常在位分,倒要先给安贵人请安,倒叫荣常在也跟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諴妃那边热闹,独自落单的玉贵人略加犹豫,还是上前来跟安贵人、荣常在凑在一帮儿。
  安贵人便问,“姐姐住哪个宫?”
  玉贵人抬眸望着荣常在笑笑,“我跟莹嫔娘娘住,住的便是荣姐姐从前的屋子。”
  几位贵人说完了话,分完了宫,廿廿便叫她们各自先回去歇息了。
  接下来,还有一位新人要来她跟前行礼。
  .
  这个新人富察氏,也是这回八旗秀女里挑选出来的,同样都是皇上亲自记名的。不过不是充掖后宫的,而是指给二阿哥绵宁为侧福晋。
  因二阿哥刚刚新婚,又是在孝淑皇后孝期之内,听皇上说给二阿哥也指了个侧福晋,倒叫廿廿都有些意外了。
  这位指给二阿哥的侧福晋,也是有来头的,她出自沙济富察氏,也就是孝贤皇后母家,乃是孝贤皇后同族后人。
  在太上皇的后宫里,还有一位出自沙济富察氏、与孝贤皇后同族的乾清宫主位——进宫三十年,中间降为常在、答应,直到太上皇内禅,才进封为贵人的晋贵人。
  二阿哥这位侧福晋富察氏,与晋贵人一样,都是孝贤皇后的伯父马齐的曾孙女。
  晋贵人是马齐之子傅广的孙女,而绵宁的这位侧福晋则是马齐另一个儿子傅良的孙女。
  辈分上算起来,这位富察氏侧福晋与晋贵人同辈,是堂姐妹;两人同为孝贤皇后侄孙女辈。
  这位富察氏侧福晋家所在的十一房,承袭马齐的二等伯爵。
  因为这样的一份家世,廿廿倒也想看看这位格格是一个何样的人物。
  .
  外头,四喜亲自进来通传,说二阿哥偕侧福晋已然到了。
  廿廿点头,“快请。”
  星楣和星桂两个也好奇地翘首打量。
  二阿哥绵宁的后宅里,如今倒是沙济富察氏、辉发那拉氏又都聚全了——虽说星楼这个辉发那拉氏是出自内务府旗下,为包衣出身,但是却挡不住星楼却是二阿哥身边儿第一个得宠的。
  少时,绵宁已经先进来了,进内就先行礼,“儿子给皇贵妃额娘请安。”
  廿廿还往绵宁后头看呢,结果绵宁都跪半天了,还没看见富察氏的影子。
  廿廿忍不住轻声责备,“二阿哥……富察氏刚刚进宫,凡事都还陌生,唯有二阿哥你一人可以倚仗。你怎倒走得这样快,也不等等她去?便是侧福晋要在你后头行走,可是隔三步也已经够了,你如何能将她抛开这样远去?”
  绵宁轻轻咬了咬嘴唇,满面黯然道,“皇贵妃额娘教训的是……只是,儿子尚在孝期之中,却要此时多了个侧福晋,儿子心下不忍。故此,儿子便走得有些急了。”
  廿廿轻叹一声,“二阿哥,你是为大行皇后尽孝,自是好孩子。可是,富察氏何尝就不是无辜了?是你汗阿玛在这个时候将她指给你,此事与她何关,你又何苦将你的心事都压在她身上去?”
  绵宁被廿廿说得哑口无言,只低垂着头,半晌才道,“……终究,儿子的福晋是小额娘母家人,而星楼也是小额娘宫里指给儿子的人。儿子若再带着旁人亲亲热热地来小额娘跟前,儿子自己都觉抬不起头来。”
  廿廿听到这个,倒也欣慰,亲自起身,走下脚踏,伸手扶起绵宁来。
  “好阿哥,你能有这个话儿,别说我听了欣慰,若是星楼听了,心下自也觉什么都值得了。”
  “我自是怜惜舒舒、星楼这两个孩子,可是富察氏既然是你汗阿玛指给你的侧福晋,那身份便自也是贵重的;更何况,她还是孝贤皇后的同族晚辈,你怎么着都该以礼相待,不叫人家刚进宫时便手足无措不是?”
  绵宁仿佛有千言万语,一下子涌上来,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又咽回去。
  最后,只是黯然道,“小额娘教训的是……儿子,遵命。”
  外头四喜懂事,略作高声道,“二阿哥侧福晋门外求见。”
  廿廿点头,轻轻捅了捅绵宁的胳膊肘儿,“还不快去,领着人家的手,一起走进来,那才算我的佳儿佳妇。”
  虽说廿廿跟绵宁就差六岁,说“佳儿佳妇”这词儿,都叫廿廿觉着自己有点儿老气横秋的。
  可是此时孝淑皇后已经不在了,那她就是绵宁的额娘,无论从名分上,还是情分上,她都责无旁贷,故此这词儿说出口来,也并无半点迟疑去。
  倒是绵宁愣了愣,不过旋即还是大步出门去。
  富察氏随着绵宁进来,端端正正、却又有些羞怯地给廿廿行礼。
  廿廿眯眼望过去,果然是一家子出来的,眼前的富察氏与晋贵人,以及孝贤皇后的画像是有那么几分相像的。
  廿廿便含笑道,“可去给晋贵人娘娘请过安了?在晋贵人娘娘面前,我也是晚辈,你们理应先过去给晋贵人娘娘请安,再过来不迟。”
  绵宁没吱声。
  那富察氏便怯生生偷偷看绵宁一眼,然后小心翼翼道,“皇贵妃额娘是额娘,又是中宫之尊,妾身理应先来给皇贵妃额娘行礼。明儿妾身再去请晋贵人娘娘的安。”
  廿廿含笑道,“后宫里虽说位分有别,可是辈分却是最要紧的。晋贵人娘娘是长辈,所谓长幼有序,你们便在我这儿别久留了,先过去给晋贵人娘娘请安吧。”
  富察氏有些手足无措,忙再看向绵宁去。
  可是绵宁半点儿都不想搭救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廿廿看了,心下也是叹息,这便叫星桂先送富察氏出去,她留下绵宁嘱咐两句。
  “……福康安为国立下功勋,死于军中不久。你汗阿玛选了他们家的女孩儿,指给你当侧福晋,何尝不也是抚慰他们家去?便不是为了私,也该为公,你该对她多抚慰些。”
  “再者,她父祖虽说官职不高,可是你汗阿玛与我说起过,她祖父为地方官,在当地都极有民望。从平泉、滦阳两地离任之时,百姓都曾送‘万民伞’。这样的大臣之后,你自该善待。”
  绵宁想了想,抬眸望住廿廿,眼中渐渐清明,终是点头,“儿子尽量就是。”
  目送绵宁背影而去,廿廿不由得轻叹口气。
  同样都是新人入宫,她对绵宁后院的事,倒比对皇上后宫这几位新人更为费心些。
  去年八月间,阿桂也溘逝了,朝中再失重臣,和珅循序渐进成为首席军机大臣。
  皇上此时能放心信赖的人本就不多,宗亲大臣明里暗里的异动还没停歇,和珅又已经万人之上。
  此时,皇上最最能倚重的人,除了已经成年的皇子绵宁之外,还有谁呢?
  而自己的绵恺,终究还只是三岁的小娃娃而已,还帮不上汗阿玛去啊。
  见完了这些新人,廿廿歇了一会子,傍晚的时候儿吉祥又来了。
  廿廿便笑。一见吉祥,便是自己心下还有些坠坠的呢,却也不自觉就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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