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无福

  我皱眉,怎么这样子也像?悄悄移向门口四处张望,还好,并无人在,当然除了太监与侍卫。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几时有了这种认知?
  这皇宫真不是正常人该住的地方!好好的人也变得不正常了!
  我正愣神,忽然听见一声刻意而为的咳嗽声,小石头已经走到了我跟前来了,“妈妈,怎么叫你几声也不应?过来过来,我们一起跟皇爷爷下棋。”
  “下棋?”
  小石头牵了我走近案几,“就是这个!”
  原来小石头说的平面跳棋。因我围棋不怎的,着忒臭了,闲暇时候与十三过着,十次总要输九次,赢的那一次,还是我耍无赖瞎胡闹暗中偷了他的子混赢得。为了找回些面子,于是发明了平面跳棋,就是在纸张之上绘制了跳棋图,用黑白子走跳棋,开始十胜八九,几天之后,等十三熟悉了规律,我又十输八九,一气之下便没再下过了。可是我并没教过小石头,只教过十三与弘昌两个,不过那时与十三常常轮流抱了还是奶孩子的小石头鏖战,这个家伙一定是吃奶时节顺带偷师,想起他带着记忆喝过我的奶水,我有些气恼的盯着他,他却用肉呼呼的小手忙碌的码着棋子,嘴也不待闲着,“妈妈快点帮我看着点,这一向跟皇爷爷对阵,我都输惨了。今天怎么着也要扳回一局才是。”
  小石头码好了见我不吭声,用手拉了我的衣袖,“妈妈,妈妈。。。。。。”
  我看眼康熙,再回看小石头,“这个,民女......民女......”
  康熙为我解了围,“李德全,送小石头回慈宁宫。”
  小石头有些不情愿,“皇爷爷,这棋已经码好了?我们下完一局再走好不好?”
  康熙皱了眉,小石头跟着也皱眉,大眼瞪小眼,本应该发火的康熙笑着跟小石头讲条件,“这么着,小石头先回去的话,皇爷爷就准你与朕和老佛爷一起坐冰船游览福海。”
  “真的?皇,皇爷爷真好!小石头告退!”
  “恩!去吧!”
  小石头似模似样的甩袖打千而退。到了门口有忍不住孩子天性,把个圆溜溜的脑袋伸到门口,“妈妈,拜拜!”
  我对他温柔一笑,他便跑了!回头康熙正瞧我们,“你把小石头教得不错。”
  我连忙甩帕蹬身行礼,“回皇上话,是小阿哥自己聪明,民女并没有教他什么。”
  “起吧,不用说一句话,行一次礼,不用着这般紧张,跟以前一样站着回话就好,你也曾经说过朕不是乱杀无辜的无道昏君!”
  “谢皇上恩典!”
  “那天说起府第之事,见你似乎有话要说,所以今天叫你过来问问,宅子是为了......为了你们母子修建,你有想法可以提出来。”
  "十三爷府修建房屋,与民女并无干系,民女怎会有什么意见,皇上您多滤了。”我看着康熙有些想笑,为我们母子建造?没有小石头会建造吗?
  “你果真忘记了?可我看你对小石头兄妹的那种疼爱,是母亲对亲生儿女的回护,这种感情是一种天性,是举手投足之间的自然流露,旁人即便刻意为之,也是模仿不来。我观你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接人待物进退有度,你责问小多子,言辞锋利,不像是失去了记忆的样子。”
  不敢看那人精一样的康熙,我再次跪下,“不敢欺瞒皇上(已经欺过了,现在是不欺君也得欺),民女唯一记得跟京城有关的是奉旨进京,中间几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不过民女只是失去部分记忆,并不是变成傻子,读过的书没忘记;爹娘十几年的谆谆教诲没有忘记;做人该有的气节没忘记。至于民女的病症,太医已经说过了,民女这叫选择性失忆,他说以前曾经碰到过类似病例。还说民女有可能恢复记忆,不过需要一些时日罢了。”
  “哦?选择性失忆?你的意思,你别的都记得,唯一不记得的是你与胤祥的夫妻关系。现在儿子女儿你可以接受,惟独胤祥这个丈夫你不想接受,是也不是?”
  我把头压得更低些,“回皇上话,不是不接受,是不记得。民女对小石头兄妹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对,对十三爷却没有这种感觉,所以不敢胡乱高攀皇亲,一时之间民女也不能跟他回去......回去做......皇上谅解。倘若不能恢复记忆,民女愿意一辈子留在宫里伺候老佛爷,也愿意一辈子照顾小阿哥与小格格。”
  康熙透着狐疑的声音格外让人不安,“哦?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感觉你很抗拒小石头兄妹居住十三府?”
  我着不知道该怎样同康熙说小石头的事情,因为我现在正失忆,不能跟皇上明说对小石头的担忧,可是大年夜那拉传递给我的信息让我忧心忡忡,外面各阿哥府之间正在私下流传,康熙对小石头的宠爱很不正常,大家都在猜测,这很可能是立储的信号。我不能为了自己置小石头于险地,“回皇上话,民女绝无此意!民女只是有些忧心,别无他意。”
  “忧心什么?”
  “那些传言很可怕,民女实在不敢说。皇上赎罪。”
  “传言?说吧,恕你无罪。”
  “民女见天的跟着老佛爷,眉高眼低也知道一些,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也有所了解,皇上对小石头的宠爱已经超过了所有的皇孙,有人在切切私语,说这不正常,比如,比如皇上日常对小石头的眷顾,比如家宴的位次,比如现在正在动工的府第,这些都被人们认为是某种信息,因为小石头的阿玛.......阿玛......皇上赎罪,民女不该胡乱传言,可是民女真的很担心小阿哥的处境."
  "担心?担心因为朕宠爱小石头,有人狗急了要跳墙,对小石头不利?"
  “民女惶恐,皇上赎罪!”
  “朕有耳闻,说了不怪罪,不要动不动就跪地请罪,好象朕很残......朕没那么可怕吧?吓成这个样子?算了,算了,你起吧!”康熙忽然间十分烦躁,“你不要饶来饶去,朕,知道你是对小石头最无私的人,朕现在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你认为怎样做对小石头最有利。”
  “回皇上话,民女以为小石头不适合在宫里居住,也不适合到十三府里去居住,因为十三府已经有了嫡长子,如果小石头的风头太过,那么小满就是前车之鉴。”
  “兆佳氏不是关柱,她的人品朕能信得过。”
  我沉默,我还能说什么,他这么信任兆佳氏,说也白说。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觉得朕说错了?”
  “民女也相信兆佳福晋在两位小阿哥的利益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会善待小石头,可是一旦有了厉害冲突,请皇上想想,兆佳福晋会不会牺牲自己嫡亲的儿子维护小石头?民女敢断定,她绝对不会!即便她大度贤惠,可也不是圣人,只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嫉妒,就会护犊子。就会不惜一切铲除她儿子前程的绊脚石。正像有人要铲除小满一样。”
  “危言耸听!即便如此,朕把他带在身边,我看谁敢动他一根头发丝!哼,你跪安吧!”
  说了这番话,我心里畅快多了,不管怎样,我努力了。康熙生气也好,证明他听进了我的话。他没对我要打要杀的,或许是我的话契合了他心中不能相信的诡秘信息,他恼羞成怒了。不管康熙如何打算,这宫里是住不下去了,十三府也是不能去的,小满男孩子尚且被整成那个样子,我们母子进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十三再维护我们也不能时时跟着我们,也要顾全大局。走是走定了,可是难道去逃亡吗?凭我们母子三人不过半天就会被逮捕归案,且得想个两全其美之法才好。好在府第一天两天不会完工,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转圜。
  回到慈宁宫,忽然觉得老佛爷特别的慈祥,我若成功脱身,最对不起的就是老佛爷了。去寝宫请安,见老佛爷正在泡脚,脸上似有痛苦之状,原来老佛爷右脚上长了两个鸡眼,走路多了就受不了。
  论说老佛爷应该不会张鸡眼,这种东西在我的印象里是劳苦之人才会生的病症。卸了装的老佛爷显得格外苍老,脸庞虽然富态,即便是养尊处优的皇太后也难敌岁月的侵袭,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嘴角下撇,整个脸上的肌肉都呈下垂姿态,看的我有些心酸。这位原本与我素为平生的老人现在几乎成了我的保命伞。
  我换下了苏嬷嬷,为老佛爷搓脚,说来惭愧,我之前一般只为老佛爷伺候更衣洗舆之事,觉得与人洗脚有些别扭,今天做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想来是心中对老佛爷有敬有爱的缘故。我发现鸡眼不是很大,应该不难根除,打定了主意隔天一早我派了春柳去问师父讨方子,太医肯定没得靠,他们能解决早解决了,原本想自己出宫一趟的,可是想到昨天的奏对,决定还是老实些好点。
  师父写了方子,熬汤泡脚,每天清除软化的死皮,特别交代要缓缓图之,不能性急,这样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可以痊愈。
  初六开始,我把小石头与自己都管束在宫里,因为初六开始,康熙恢复了早朝听政,叫了大起,宫里人多手杂,他小小的人丁儿出去闲逛,被无心伤害或有心惦记都不妙,现在冰天雪地,要灭他个小豆丁易如反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拘在慈宁宫这个相对安全的圈圈里。
  想着或许有一天我就走了,并且带走他宝贝的小石头,就觉得愧疚,每天早早的去精心准备吃食等候老佛爷升帐。晚上坚持给来佛爷搓脚刮鸡眼,我相信师父的方子一定有效。后来师父又带了口信并蓖麻籽来,叫睡觉之前给老佛爷按方子敷上。
  白天除非有外客需要回避,一般尽量再跟前凑趣,让小石头兄妹承欢膝下,让拉佛爷享受含怡弄孙的乐趣。间或与小石头编写新段子逗老佛爷开心。
  泡、刮、敷相结合,一个星期老佛爷的脚疾基本恢复,可以轻松的走路了。
  正月十三日的巳时(10点左右),康熙携所有有脸面的娘娘,陪护着老佛爷摆驾畅春园,以便十四日去福海坐冰船逛圆明园,我放不下心怡,也不想出去交际,请求留在了宫里,小石头却执意跟着去了圆明园,我无法阻止,只好一再嘱咐小石头尽量紧跟老佛爷或者康熙帝,严令他不得出风头乱跑。最后还是不放心派了秋桂春柳陪同小石头前往,吩咐她们要寸步不离的盯着他。
  带着小心怡留守慈宁宫,我不敢大意,闭了大门,只开侧门进出,门口增加守夜太监,又让太监头王公公勤加巡查,天黑熄灭一切灯火,封死火源,避免走水,以确保元宵三天平安无事。
  十五元宵日,一早起身就开始心里毛躁,中午开始眼皮跳个不停,吃不香,坐不宁,失魂落魄,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只不知会应在谁的身上。根据经验,不管是谁,总会与我相关。经过穿越事件,我已经很相信命运与直觉了。
  果然,午时(一点左右)有康熙黄衫子侍卫飞马而来,传令我火速随车驾前去畅春园春晖堂,无论我怎么追问,侍卫形同哑巴一般,侍卫暧昧的态度,马车在雪地里缓缓而行犹如蜗牛,我心里像长了茅草一般几乎抓狂。我一刻也不能再忍了,唤过侍卫问讯,趁他不备,抢了他的坐骑,打马就走,进了园子碰见前来迎我的李卫与小喜子,原来小石头掉进了冰窟窿里。
  冰窟窿?我的小石头还有命吗?
  “小石头!”
  我大叫一声,激怒攻心,顿时胸闷绞痛,两耳轰鸣不止,金星冒顶,瞬间晕眩闭气,差点摔倒,幸亏小喜子手快扶住我。我抓住他疯喊,“小石头在那里?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怎么会掉冰窟窿里?”
  小喜子哭丧着脸,“对不起福晋,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是下人到不了跟前,只听说捞起来的时候闭了气......"
  "什么?"
  "福晋别急,后来缓过来了,现在到底怎么样不清楚.爷在跟前看着呢!"
  我手脚发软,可是我知道这当口不是我软弱的时候,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春晖堂在哪里,带我去看小石头."
  "到了春晖堂,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李德全正在门口张望,见了我忙迎过来,"我的好福晋,你可来了,小主子昏迷不醒,浑身哆嗦,一连声的叫妈妈,汤药没法喂进去,喂了就吐,皇上太后都快悔死了,你快点进去,去晚了,只怕......”
  我头一炸,马上咬牙撑住,不但地提醒自己,"稳住,挺住,儿子需要我,我决不能倒下."
  可怜的小石头趟在床上只哆嗦,连带得被子也在抖动,太医围着把脉,的把脉,灌药的灌药,可是小石头牙齿药得死紧,我扑过去时,他刚巧大声叫了句"妈妈!"
  炕是热的,四角偎着暖炉,可是小石头却浑身冰凉凉的,小脸发紫,十三早在床边按着小石头的手脚,不让他抽搐的太厉害,见我进去,眼里满是痛楚,"盈盈,小石头快不行了......"
  我厉声打断十三的话,"不准你胡说,我的小石头会长命百岁!他将来要娶福晋,给我生许多的孙子孙女."
  疼痛像利忍一般话过我的心房,我一边爬上床,就着被子把小石头揣在怀里抱着,十三一边帮着我掖被子一边流泪点头,"是,是,是,你别生气,是我说错,将来我们给他娶许多的福晋,让他给我们生许多的孙子."
  我接过太医的药勺,也喂不进去,我直接端过药碗,喝一大口,度进小石头嘴里,他要呕,我再给他堵回去,几次三番,总算喂了些进去.可是小石头小脸还是紫乌乌的颜色,我大喊一声石嫂的名字,想让他给小石头喂些奶水,虽然小石头早断了奶,可是她的奶水没回去,小石头不会自己吸了.我让他现挤,我含了再喂给小石头,喂了小半碗的样子,小石头脸色好转,小石头手脚受了冻,不能用暖炉直接暖那样会废了手脚,我不停的搓着小石头的小手,让他们早点回暖,石嫂此时也镇定了,过来把小石头的脚揣在怀里不停的搓。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小石头的身子回了温,可是依然双目紧闭,冷不丁的就牙齿要得咯咯响的抽搐一下子。
  “怎么办?师父在就好了!”
  我有些惊慌的抬眼张望,却看见老佛爷康熙皇上赫然在测,泪水瞬间肆意,"思盈失礼了,请皇阿奶,皇上赎罪."
  老佛爷叹气,"皇阿奶怎会怪你,可怜的丫头!"
  康熙也一声长叹,"先照看孩子要紧."
  康熙一挥手,太医们又围了上来,轮流给小石头诊脉,回头给康熙叩头,“小主子暂时没有危险了,可是脉象紊乱,偶尔抽搐是内里高热的症状,依奴才等判断,接下来小主子将大烧大热,如果内烧得不到遏制,可能,可能......”
  康熙大踏步出门,撩下一句话,狠绝的透着毒气,“没有什么可能,朕命令你们全力救治,若有半点差池,朕不但要摘了你们脑袋,还要把你们全家发配宁古塔,子孙世代给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朕绝无虚言。”
  太医扑通跪地,塄了在当地!
  小石头已经开始大烧大热,却无汗排除,一味干烧,连连咳嗽,喘气不赢,烦躁不安,鼻唇发干,周围发青,鼻翼因为憋气急促的扇动,我慌忙喊叫,三个太医扑过来继续给小石头诊脉。三个脑袋冷汗津津的凑到一起商量着。开了个方字,麻黄、杏仁、黄芩、知母、生石膏、苏子、葶苈子、鱼腥草、芦根。
  十三接了方子正在沉吟,师父大踏步进了屋子,我泪汪汪叫了声师父,就说不下去了,那拉连忙帮我擦泪轻声安慰,十三递了方子给师父,师父接了方子与太医商量,再加了两味进去,鲜竹水,牛黄。
  药熬好了,小石头都喝了两遍了,可是到了晚间,小石头还是高烧不退,没办法,我决定给小石头进行物理降温,太医们不准,说要请示皇上,可是此时节,老佛爷皇上应该都歇下了,我知道他们害怕担责任,不愿意冒险尝试,可是这样烧下去,小石头不死也会变傻子,我冷冷的扫视他们,我知道不能怪他们,也不再指望他们,我含泪看着十三,“十三,你相信我,孩子是我的......我绝不会害他,他们不肯,你去端雪来,我们一起救活小石头,小石头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我陪他!”
  十三搂抱下我的肩膀,“好,我们一起救他,一起陪他!”
  师父跟着十三,“我帮你们!”
  我用手摸了雪水擦干后敷在小石头的额上,我估摸着时间,每隔几分钟冷敷一次。让十三找了白酒,用汗禁子沾了给小石头擦手擦脚散热,我依然抱了小石头在怀里,小石头既要散热,又不能让他再受冻添病。我心里咒骂这个时代,如果是现代,一瓶子先锋打进去,救一切搞定。
  师父让小石头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药,中间叫李卫烧了鲜竹水,让小石头当凉水喝,我就这样子抱了小石头整整一夜,来回折腾,天要亮时,再给小石头喂药时,他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水珠子,我忙叫师父,师父眼圈红了,“小石头有救了,丫头!”三位太医再次轮番诊脉,不约而同念了佛号。
  我哭了,抱着依旧昏迷的小石头哭的心醉,“好儿子,没叫妈妈失望,妈妈将来给你娶房顶顶漂亮的媳妇。”
  那拉陪了我一夜,亲着小石头的脸蛋,也哭了,“四妈妈也给你娶房漂亮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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