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死字

  太医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最后提议说,十三阿哥的三位福晋不宜再在此停留,最好马上回府静养才是。
  老佛爷边让人来寻了我去跟前问话,一脸慈祥,满眼关切,“刚才只顾着那两个,忽略了你,听说你吐的厉害,听说你又执意不肯让太医切脉瞧瞧,到底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现在好点没?”
  我一肃身,微笑做答,“早上贪嘴吃的多了些,菜又太油腻,想是在路上迎了风,所以肚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吐过了,好多了,不用那么麻烦提前回去。况且府里现在有两位福晋需要十三阿哥看护,我就不再给十三阿哥添麻烦了,我能够坚持跟着大队人马回京,到了京城,再让我师父和弟弟送我回农庄也就是了,我这里还有两位嬷嬷、春柳、秋桂两位能干丫头,我能够应付的来,老佛爷放宽心。”
  老佛爷点头,康熙皇上便点了御前侍卫金保带人跟十三一起提前送兆佳氏与氏石佳氏两人回府。后又点了一名太医跟随。
  十三临走,忧郁急切慌张的目光频频落在我身上,我装作不知,只顾低头与小石头搭讪。间或逗乐小心怡,从现在起,我生命的的亲人就只有小石头兄妹俩了。
  待他们走后,大家很快各归各位,忘记了刚才的纷乱,继续评判福晋们中谁是第一,结果是十四的福晋得了头名,赏赐了什么我没看清楚,也没听清楚。
  至于老佛爷问了些什么,讲了些什么,我也有些恍惚没大注意。只是感觉到大家都很兴奋、快活。我偶尔间抬抬头,就会有许多的目光快速从我脸上扫过,有冷笑的,也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淡然等看戏的,我死死掐着掌心,一味满脸微笑,我就是不失态,看他们奈我若何。
  我察觉那拉总在捕捉我的目光,我刻意脸色淡然的视而不见,即便四目相对也不带丝毫的情绪。我现在不想与任何人作交流,哪怕是眼神传递,也不想说话,我怕一个忍不住,情绪爆发大放悲声,就地崩溃。
  我忍受着巨大的哀痛,笑看别人的欢快,等心已经疼到麻木之时,总算挨到傍晚,大家心满意足尽兴而归,这次老佛爷神情有些疲惫,我搂了小石头在怀里,由春柳秋桂陪我同车,心怡由有两位奶娘带着坐在另一辆车上。
  聪明的小石头总是在我岔神的时候及时叫我声妈妈。与其说是我搂着小石头,不如说我现在是靠小石头支撑自己。忽然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绝望。我现在要依靠幼子不断提醒才能保持清醒。我怎么落到如此田地?有泪水潸然而下,我低头让他们滑落在小石头脖子里。小石头乖巧的不做声,任我发泄情绪。
  忽然前面一阵骚乱,众侍卫惊慌失措,大声叫喊,“太医哪里?太医哪里?老佛爷不好了!”
  老佛爷不好了?
  我拉着小石头猛跑,只见老佛爷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个只顾着乱嚷嚷,场面乱糟糟的十分混乱。只见老佛爷双眼翻白,口不能言,四肢痛苦的抖动,脸色蜡黄,眼见只剩一口气了。
  我瞬间清醒,脑子飞转,今年才五十四年,老佛爷应该有救!
  “风痰症”老佛爷的样子像是风痰症,我们村里有老人家得过,我见过那样子,就跟老佛爷一般无二。果真是“风痰症”,我知道如何救治,我亲眼见师父成功的救活过此类病人。
  太医还在那里切脉,东问西问不得要领,把小石头教给春柳看顾,奋力挤上前去,用力一掐哭得声嘶力竭的苏嬷嬷,“老佛爷以前得没得过风痰症?”
  苏嬷嬷只顾哭,似乎没听见我的问话,我再次提声呵问,“苏嬷嬷,老佛爷以前得没得过风痰症?快想想,这很重要,关乎人命!”
  苏嬷嬷被我一吼,清醒了许多,“似乎得过,几年前的事情了,也没这次严重,吾......”见鬼了,她又哭了起来。
  旁边那拉醒悟过来,帮着我询问,“苏嬷嬷,苏嬷嬷,别只顾着哭,这会不是哭的时候,想想上次谁为老佛爷切脉问疹?想想,快好好想想?”
  苏嬷嬷边捶着自己的脑门边摇晃着脑袋嘀咕,“是谁呢?是谁呢?刚刚似乎还在呢?怎么记不得名字了?”
  冷面王插嘴,“是宁太医吗?”
  苏嬷嬷泪水肆意横流,连连点头,泣不成声,“对......对......就是他!宁太医,就是宁太医.”
  不等素嬷嬷说完,冷面王立马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这边太医还在摇头晃脑没有任何急救的措施,忽然太医指挥让人放平老佛爷,我心里一炸,一手挥开要放平老佛爷之人,“你会不会看病,有没有常识,走开。”
  紧急时刻,只有依靠信我之人帮助,我让那拉扶着老佛爷侧身脸向下微微倾斜,再让苏嬷嬷与另一位嬷嬷稳住老佛爷的身子,我要救老佛爷,没有她就没有我,我要救这为善良也可怜的老人。
  那拉十分紧张,拦着我低语,“妹妹,你行不行?别逞强,你不插手,有事也与你无关,一旦插手,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你还有孩子要照顾你要三思后行。”
  我轻声允诺,“我有把握救回老佛爷,相信我。姐姐总知道我师父的本领吧。我不会害自己,更不会害姐姐。”
  那拉点头放开我,我使脆劲击打老佛爷背部,渐渐加力,众人被我吓到了,现场一片寂静,不知是谁一声暴喝打破寂静,“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忤逆犯上的女人给我抓起来?”
  我一愣之后,更加用力击打老佛爷的背部,有侍卫抓我,我头也不回,厉声呵斥,“你好大胆子,竟敢阻止我抢救老佛爷,失了救人的时机,误了老佛爷的性命,你可担待的起?你想犯上作乱,谋害老佛爷?你想全家为你陪葬吗?还不滚开!”
  侍卫被我吓住,不敢再来拉我,我继续加力又拍击两下,老佛爷一声剧烈咳嗽,一大口浓痰喷射而出,“恩哼,呀,憋死我了。”老佛爷一声猛哼,缓过气来。
  谢天谢地,总算成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瘫软,再也无有一丝力气了。那拉照顾老佛爷,摸胸捶背帮老佛爷顺气。
  我被人架起,既而被反剪双手拖起来飞走,接着被人在腿弯踢一脚,“跪下!”
  我这才明白,他们不是要搀扶我,是要逮捕我。看来我今天真是祸不单行,霉运当头。
  我被推推搡搡带到一人座前,我抬头之间认出是康熙宠臣张廷玉。
  张廷玉一声咳嗽开口了,“恩哼,奉旨问十三侧福晋岳佳氏话,岳佳氏,你因何要对对老佛爷当众不敬?有为何枉顾皇上旨意?”
  我疑惑不解,“对老佛爷不敬?还......还为何枉顾皇上旨意?”
  “是!请福晋解释。”
  “民女岳思盈没有对老佛爷不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枉顾过皇上旨意?”
  “福晋现在是带罪之身,应该自称罪媳或罪妇才是。”
  是个人就应该知道,是我救了太后娘娘,不论功行赏也就算了,竟然说我犯上不敬,哼哼,真真何患无词呀!
  妈的,我今天正不痛快,他倒来找晦气,我心里明白,康熙这会准是猫在那里听壁脚,我满肚子的怒火,正好拿他们主仆玩玩、开开涮,泄泄怨气。
  前有对老佛爷不敬,后头再加上一条枉顾皇上旨意,这可都是天大的恶罪,我有两条命也不够抵的。老佛爷病着,今天是谁也救不了我了。看来我今天死定了!反正要死要活不过康熙一句话而已,死也先快活下子嘴。
  我民女也不称了,干脆跟他我来我去,“张大人,我似乎方才听你言讲,是奉旨问话,不是奉旨审理犯人,既然是奉旨问话,一没证据,二没有人证,三没有口供,我就还不算是罪人。虽然我人微言轻,至少也还是个不入流的皇子福晋,也有皇上册封圣旨在手,也算得你们半个主子。你们这些大男人,擅自拉扯皇子福晋,已是的大不敬之罪,无罪虏人更是枉故律法。最起码,我是张大人从前同僚的女儿,我爹爹怎么也算是为国为民而死,这个朝廷已有公断。你们这些高官厚禄之人,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忍心对我一个落难的孤女落井下石到如此地步?”
  张廷玉有些脸红,“对不起侧福晋,是微臣我刚才没说清楚,我们是奉皇上之令叫侧福晋问话。冒犯之处还请谅解。”
  “是奉皇上旨意问话,这个你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我也听清楚了。我知道你是奉旨问话,我现在是想问问张大人,皇上有没有亲口说要把我反剪双手捆起来?有没有说可以对我拳打脚踢?我虽然出身寒微,见识短浅,也听我过世的父亲说过,似乎在大清朝,有功名在身者,过堂可以免跪,待确定罪行再行处罚。是也不是?”
  张廷玉又咳嗽一声,“的确有此一条法规。来人,给侧福晋去掉捆绑。”
  我瞪大眼睛,怒视想来替我解绑之人,吓得她一个哆嗦,不敢动手了,我继续忽悠张廷玉,“我大小也算个诰命夫人,况且这里并非公堂,你们凭什么对我拳打脚踢,绳索加身?张大人难道不知道有这条规矩么?我听先父说起过,张大人满门英才,辈辈皆是朝廷柱石,忠君爱民,为官清正,造福乡里,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六尺巷的故事广为流传,成为坊间美谈。张大人更是有一目十行,过目不王之本领,先父也曾说过,张大人能凭借脚步声分辨是何人来访,怎么就独独忘了有此条陈......”
  我睁大的眼睛直视他,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张廷玉十分尴尬,坐不住了,走下座位,亲自来给我松绑,并搀扶我一把。令人赐座。弯腰双手一揖,“下官考虑不周,还望侧福晋谅解!不要怀恨才是。”
  我一声轻笑,“张大人过谦了,您是堂堂宰相大人,奉命问话,便是钦差,钦差面前那有我妇人的座位?您按规矩办事,审理案子便是,我站着就好。至于怀恨,我很欣赏令尊大人的那首诗作: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的秦始皇。人生百年后,具化尘土,有什么好计较的,张大人安心,我虽是女子,也还知道量大福大,与人为善,自己积福的道理。况且,小女子无权无势,即便与大人交恶,也与大人前程无碍,不是吗?”
  张廷玉大概被我的跳脱思维吓道,又或许是被我说中心结,涨得脸红耳赤,半天没反映,支吾着也不做答对。
  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咳嗽,张廷玉归位,尴尬轻咳一声,“请福晋解答下官方才的问话。”
  解释就解释,“哦,我刚才的作为是为了帮助老佛爷咳出喉咙中堵塞气管的浓痰,呵斥侍卫干涉,是因为救人的时机稍纵即逝,我要抓紧时间,争分夺秒来救人,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至于说道枉顾皇上旨意,对不起,我当时一心扑在救人上,根本没听见皇上发过什么旨意,什么时候发下的旨意,至于是如何违抗了旨意,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哼哼,好一张利嘴,你倒推的干净!”随着话音,康熙皇帝走了进来。
  哈,哈,我在心里冷笑几声,我早就料道,是康熙想要灭我!他终究是放不下!
  我也玩累了,顺势跪下,既表示成服,也借机偎地休息,我的腿实在战抖的无法站立了。
  康熙坐下,左顾右盼,云淡风轻,“好口才,好才学,怎么不继续辩论了?继续,继续辩论吧,朕也听听!看你怎么推脱的一干二净。”
  “回皇上话,该说的,民女已经都说了,该解释的民女也作了解释,现在是张大人作结论的时候了,民女洗耳恭听。”
  康熙点头,“张廷玉,你说说,倘若两罪并发,岳佳氏该当何罪?”
  张廷玉略微有些迟疑,弓身作答,“回禀皇上,果然坐实了罪行,这两罪并发,乃是......死罪!可是,微臣觉得事有可疑,有待祥查,此时就下结论,似乎太......”
  康熙忽然大发雷霆怒,“太什么?大不敬就是大不敬,抗旨就是抗旨,对君父无有敬畏,他当众对老佛爷不敬,当场口出狂言,顶撞于朕,事实摆在眼前,都是瞎眼了吗?看不见了吗?还有什么可疑?还需要怎样查证?衡臣,朕记得你一惯谨言慎行,今天怎么了?想要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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