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腊月的北京城,地上是厚厚的白雪,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天气猴冷猴冷的,我因为梦竹轩关门歇业了,又心挂十三,身上懒懒得不想动弹,就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感觉到人都胖得快走不动道了。
  我悄悄问过二丫头,二丫头却说我根本没胖,还瘦了不少。
  师父大概是为了给我找点事情做吧,就把教小满、小鱼儿练功的差使交给了我。还对我耳提面命一番,说什么,我的懒散样子会影响大家的心情。又说什么我是那一班小鬼的主心骨,要我打起精神,给弟妹们作个好榜样,不要这样懒懒散散,让大家闹心。还说什么我只有把自己照顾的好了,才能去照顾自己想照顾的人,也才能想办法去帮助自己想帮之人。
  我在师父的敦促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恢复了每天早上晨练的习惯。
  早上晨练完了,小满、李卫两个闲不住的皮猴就相互追打着,满院子疯跑,都想尽诡计要把雪球塞进对方的衣领里,两人斗的不亦乐乎。小朵儿、二丫头在一旁为他们俩呐喊助威。他们肆意的撒欢,酣畅的大笑。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他们不染杂质的欢笑感染了我,使我也跃跃欲试。
  看着在一旁默默无语的小鱼儿,恶作剧的抓了一把雪,冷不防塞进小鱼儿衣领里。因为我一贯是很迁就小鱼儿,不会捉弄他,小鱼儿很吃惊的瞪着我,我笑着跑开,随手又是一个雪球打在小鱼儿身上。
  小满、李卫、小朵儿、二丫头受到我的提示,都向小鱼儿开火,小鱼儿再冷静的人,到底是小孩子,终于绷不住了,奋起还击。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无比,刚开始,大家都攻击小鱼儿,待小鱼儿参了战,大家就相互攻击,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把我当成了攻击目标,因为我把小鱼儿引入战斗后,就在一旁闲闲的看热闹。
  我见是李卫带的头,便一闪身躲到二丫头身后,李卫收不住手,雪球打在二丫头身上。二丫头生气了,与我一起把李卫打的狼狈逃窜。小满、小朵儿又来帮我们,大家一起像痛打落水狗一般痛打李卫。
  忽然,有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哈哈!这里好热闹,我们也来参加吧!”
  我闻声一看,原来是小弘昀与小十七一起来了。后面紧赶慢赶的又来了个小喜子。
  弘昀与小十七身上已经挨了几下。我连忙招呼大家停手。大家伙便一涌而上,纷纷与小十七叔侄俩请安见礼。
  弘昀与小十七叔侄的兴致颇高。还想我们与他一起再打一场雪仗。我见弘昀小脸冻的通红,怕他因此生病,想到弘昀即将到来的厄运,小十七的寿辰比十三还短。不敢再让他们玩雪。连忙招呼大家进屋,让人添加火盆,把弘昀与小十七两人拘到火盆前坐下。
  我见小十七来得蹊跷,便问他:“十七爷真是稀客呀!怎么不上书房,跑到这里来与我们小老百姓一起胡闹?”
  弘昀在一旁抢着说:“十七叔说他有事找思盈姐姐你,我阿玛才叫我陪着十七叔来得。”
  我问小十七:“十七爷找我有事?”
  小十七忽然就不高兴了:“是十三哥说,你有事要我帮忙,我才来得。你以为我很闲,无事来找你玩吗?小爷我忙的很!”
  我看着冒火的小十七,觉得奇怪,我有说什么犯碍话吗?没有呀?
  我看着小十七问:“思盈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十七爷见谅。不过,请十七爷明示,到底思盈那里做的不妥,以免思盈一头雾水。”
  小十七气哼哼的说:“哪里也没有不妥。我就是觉得,你对十三哥,小十八他们特别好,对我却隔着一层。好象防着我一样。”
  我一惊,连忙把小满他们打发出去,只留下小十七叔侄俩。
  我对他们弓身施一大礼,发誓般的说:“三位小爷的救命之恩,思盈不敢忘记,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得报三位小爷的大恩。”
  小十七大声说:“就是这句话,我不喜欢!我不要你把我当什么恩人,我要你像对小十八与十三哥那样,拿我当朋友。”
  弘昀也在旁边凑热闹说:“我也要思盈姐姐你把我当朋友!”
  我连忙说:“我一直就是拿两位爷当朋友看待得。”
  小十七说:“真的吗?你敢说那天在梦竹轩,你没像防十哥那样防着我?十哥不知道,我可是明白的很。你别拿我当小孩,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哼!”
  我看着小十七,这一年他长高了不少,在草原上时,他还没我高,现在已经比我高了一头还多。按照大清的算法,小十七已经算是成年了。是我因为本体的关系,一直拿他当小孩看。实际上,他比岳思盈只小半岁而已。
  想到我在草原上像亲小十八、弘昀那样亲过小十七,不由得我暗暗汗颜。是我孟浪了。
  看着气愤愤起身要走的小十七,我连忙拉住他:“以前的种种,都是思盈不对,我不该拿我们英俊潇洒的十七爷当孩子看。今后一定改正。十七爷你大人大量,就不要与我小女子一般见识了。我在这里与您老赔礼了!”
  小十七扑哧一笑:“你倒变的快,我一下子又变成老人家了啊!”笑完了又说:“你不是有事求小爷帮忙吗?说吧!”
  我问他:“你能不能见着小十八的额娘?”
  小十七奇怪的问我:“当然能见着拉,我经常与十六哥一起去给密母妃请安。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找出我为小十八绣的一副戎装射猎图。图上的小十八,一身白色的戎装,头顶高高的红缨子,端坐于白马之上,英姿飒爽。他一手拉着马的缰绳,一手拿着一把小小的弯弓。腰挎羽箭,栩栩如生。
  我总觉得有亏于小十八的救命之恩,在他周年之际,根据回忆,绣下了这副绣像。
  小十七看着绣像,连连惊叹:“像!太像了!”
  我说:“请十七爷把这副绣像带给他额娘,以慰她思儿之苦。”
  小十七收起绣像说:“这个容易,我一定亲自交到宓母妃手里。还有别的事吗?”
  我看着小十七说:“这件事有点麻烦,我为几位帮我绣扇面的太妃,每人定做了一件棉袍,要过几天才能做好,请十七爷想办法给带进宫去,交给那几位太妃。我还想给太妃们带些点心吃食,不知能不能一并带进去。如果有困难,就只带棉袍,我听小喜子说,几位太妃的棉袍已经旧得没法再穿了。”
  小十七失神的望着我:“你到底是从那里来得?怎么跟别人格格不入?别人都是那里受宠,往哪里挤,你偏喜欢那些失宠的。”
  我笑着大咧咧的说:“我不论什么受宠失宠,只论交情。”
  小十七盯着我:“假如有一天,我也落得十三哥一样的处境,你也会像对十三哥一样对我吗?”
  我想都不想的说:“会!我还不会假人之手,亲自闯进府去给你送银子。”
  小十七目光灼灼的追问我:“如果我也被皇阿玛关进了养蜂夹道呢?”
  小十七的话让我一愣,我一时之间有点不能消化他的话。只好向他保证说:“我敢保证,十七爷你这一辈子绝不会被关进养蜂夹道去。”
  弘昀在一旁紧张的问:“十七叔,你犯了什么错吗?皇爷爷干什么要关你呀?”
  小十七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对弘昀说:“没事,我也就随便一问,走啦!”走了一段路,又回头对我喊道:“你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放心吧!”
  小十七走后,小喜子跑过来递给我一个荷包,我一眼认出,那正是我送给十三的荷包。
  我打开荷包一看,差点笑岔气。看来,十三最近心情有所好转。
  十三画了一只困于笼中的小老虎,一只爪爪抹眼泪,一只爪爪伸向笼外,嘴里还说着一句话:我的枣红马儿不见了!
  小喜子见我笑个不停,问我:“我们爷写的什么?这么好笑,让岳姑娘笑成这样?”
  我忍住笑问小喜子:“你没看吗?”
  小喜子说:“看姑娘说的,别说奴才我不认得字,就是认得,我也不敢看。你说我们爷怪不怪,他老人家明明知道奴才不识字,还特的叮嘱我不许偷看。”
  十三当然不想让人知道,他堂堂的十三侠王,画这样幼稚搞笑的东西。如果传了出去,他还不被他那一帮兄弟给笑死!
  小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岳姑娘,你信是不是拿反了?”
  我翻转信纸,后面果然有字。几行漂亮的小楷洒脱的盘居纸上: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我问小喜子:“你不是说,每次出府,内务府的太监都会搜身吗?这次怎么例外了?”
  小喜子左右看看后小声说:“自从上次四爷收拾了那个管事太监,现在好多了,只是不让我们爷出门。其他的不那么计较了。再加上我这次是跟十七爷出府的,他就更不敢多言了!”
  我问小喜子:“十七爷又给你们爷送东西了?”
  小喜子说:“不是,这次十七爷是奉了皇命,带太医为我们爷请脉。”
  我惊问:“请脉?你们十三爷不是好了吗?又请什么脉?是谁搬动了皇上?”
  小喜子说:“我也不知道,皇上忽然就派人来了!哼,我们爷要等他们派人来,还有命吗?”
  我怕小喜子再说出什么犯碍的话来,让有心人听了去,就不好了。虽然四爷府里篱笆牢,但是,也难免有人见缝插针。小心驶的万年船。连忙打断小喜子的话:“你们爷还有什么话吗?”
  小喜子是个十分精明之人,当即就转口回答我:“爷说让我拿了姑娘的回信再回府。”
  我听了觉得好笑,时势造人,十三侠王也学会要挟人了。
  我对小喜子说:“得勒,为了让你这个鬼机灵能回府,我去写回信。你等一下吧。”
  我也学十三画了一副画,不过我画的是笼中有两只小老虎,带着三只小小老虎在玩耍。一只枣红马儿在外面看着,嘴里也说着一句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本来还想再写点什么,但是,又觉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句话已经包含了所有,再写什么都显得多余。就干脆不写了。
  我以为小喜子会很快给我带来回音,谁知他就此无踪。我又不好意思腆着脸去问四爷:“四爷,您家十三弟最近怎么样了?麻烦您老告诉我好不好?”
  我如果真这样上杆子去问了,四爷不鄙视死我,我自己也会怄死。
  小十七也好几天都没给我回话。
  不过总算从师父那里听了一些有关十三的消息。师父说,太医给十三请脉是四爷周旋的结果,康熙也只是派人给他请了一次脉,就没了下文。看来,十三在年前不会解禁了。
  我曾提议让师父回江南去过年,师父怕我们姐弟俩孤单,决定不回江南去。师父已经两年没与盼儿姐姐一起过年了。除夕夜与亲人团聚在一起守岁,是中国人世代相传的习惯。师父却因为我们姐弟不能与盼儿姐姐团圆,使我心中十分抱愧。
  我想带着紫竹书屋的一群人到庄子上去过年,虽说,庄子也是皇上赏赐的,但是总是我名下的产业。因为四爷府再好,总让人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结果被四爷否定了。他说的也对,我是临时起意,之前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住的吃的都成问题。
  冷面四爷最后还甩出一句话:“等你出嫁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都懒得管。但是,没嫁之前,你最好老实的待在我府里,不要搞怪。你想出去过年,无非是嫌我府里不自由,那好吧,一年也就一个除夕,过年的时候,你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吧。”
  我本来没有想怎么样折腾的打算,既然,冷面王自己提出来,我不折腾,反而觉得对不起他。
  四爷府里用不着我忙年,想去看十三又进不了府,总不能为了让我去私会十三,再搬着四爷去踢人闯门吧!
  再者,康熙帝耳目众多,我们打进十三府的事情,康熙未必不知,可能到底还对十三有几分父子之情才隐忍不发。我怕再在康熙的眼皮底下搞鬼,惹怒了康熙反而不美。也就打消了偷进十三府的念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张罗着想搞一个类似春节年欢晚会似的喜庆节目,在除夕夜的时候,打发时光,顺带也让师父高兴高兴。
  天天晨练过后,我就教二丫头、小朵儿、小满、小鱼儿、李卫他们唱一些小曲小调。我还有意教他们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里相送的唱段。我让二丫头唱祝英台的词,我本想让那小鱼儿唱梁山伯的词,可气那小鱼儿怎么也不开口。小朵儿也很害羞,不肯轻易张口。我只好亲自上阵唱梁山伯的词。让小朵儿,小满唱书童的词。
  忙碌的日子过的特别快。等我们把一些小曲唱熟的时候,都快过小年了。
  我的越剧唱腔,十分不标准。大致音调没有错多远,但是,缺少了那种越剧的味儿。听起来更像是通俗歌曲。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现代不是有京歌、黄梅歌吗?就算我唱的是越歌好了。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我的歌儿很招这一般小鬼的喜欢。
  腊月二十三这天一早,我们辰练过后,正在雪地里对词儿,小十七冒着雪来了,他老远就打着响亮的哈哈:“你们这里总是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小十七顶风冒雪,大踏步而来,银红的斗篷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的白雪。一身红装,十分喜庆。此时的小十七,粉雕玉琢,妩媚标致。不过,这话只能放在心里,不然,这位自认已经成年的小爷非跟我翻脸不可。
  小十七一来就嚷嚷着:“你们在玩什么?让我也参加好不好?”
  我急切的想知道小十七到底想到办法没有,又不敢得罪这位最近喜欢发无名之火的小爷。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们自娱自乐,十七爷身份尊贵,不好与我们一起瞎胡闹。”
  谁知还是惹恼了这位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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