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伸手摸了摸林嫣的额头,温度适中,好像并没有生病。
  林嫣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我在乡下一切都好,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红星大队的人,那里的人都是我的长辈,对我也都挺照顾的。”
  “那就好,那就好。”楚珊忙点头。
  门被打开了,林霄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菜和肉,笑着说道:“小嫣,今天让你嫂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我去烧菜,你陪小嫣说说话。”楚珊连忙起身,去走廊上忙活烧菜了。
  他们这边都是在走廊上烧饭的,就连洗漱都是公用的地方。
  明天才是端午节,今天还没放假,楚珊和林霄是因为林嫣今天回来,所以特地请了下午半天的假。所以林嫣来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门都紧闭着。
  在楚珊烧菜的时候,大家都下工回来了,闻到了肉香味,忙跟楚珊打招呼:“你们家红烧肉都烧上啦,是你小姑子回来了吧?”
  楚珊笑着应了声:“是啊。”
  屋子里,林霄问了林嫣一些关于乡下的事情,说起林常旺一家,林霄的脸色有些难看:“当初爸爸那么帮他们,结果现在只是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都不肯。”
  林嫣吃了口苹果,格外脆甜,她无所谓地说道:“哥,你也别生气了,他们不仁不义,我就去找了瞿叔叔,跟瞿叔叔说了这些事情,瞿叔叔当天就把他的两个儿子给开除了。”
  林霄看了眼林嫣脸上藏不住的机灵。
  忍不住笑了声,在妹妹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说我们家悦悦这么机灵是随谁呢,原来是随你。”
  林嫣笑了笑,在悦悦的小脑袋瓜子上摸了一把,又朝走廊上看了眼楚珊,说道:“哥,我去给嫂子打打下手。”
  林霄赶紧说道:“你在这儿坐着,哥去帮你嫂子。”
  今天的菜很丰盛,有红烧肉,半只白斩鸡,还做了青团。
  “小嫣,你多吃些。”楚珊给林嫣夹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林嫣点点头,鼻头突然有些酸酸的。在父母和爷爷相继离开自己之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跟家人们坐在一起吃饭了。
  楚珊的厨艺还算可以,虽然比林嫣肯定是比不过了,但是她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做的上海菜也算地道,林嫣吃着有种家的味道。
  悦悦很喜欢吃青团,不过她还太小了,青团毕竟是糯米做了,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刚吃了半个,楚珊就不让她吃了。
  悦悦就眼巴巴地看着林嫣吃,林嫣朝悦悦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对林霄说道:“哥,你把我带来的那个包放在哪里了?”
  “放到你屋里了,我给你去拿。”林霄说着,放下了筷子。
  林嫣赶紧说道:“不用了,哥,我自己去拿吧。”
  林霄他们分到的房子很小,但是他顾念到父母被下放了,将来妹妹会上海,也只能住在自己,所以当初在搬进来之前,还特地隔开了一间房,专门留给妹妹。
  房子虽说小,但是布置的却很用心,显然林霄这个当哥哥的是用心了的。
  林嫣直接把包拿出来,将她这次带过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说道:“哥,嫂子,这是果酱,是用山上长的五月泡做的,这是腌笋,吃起来脆脆的,味道很好,你们平时可以用来下饭,这还有点蕨菜。还有这个是山楂条,悦悦可以吃,平时就当零食吃,一天吃两根,能开胃的。”
  瓶瓶罐罐的拿出来,占据了桌子的一大半。
  楚珊很惊讶:“小嫣,你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呀,这是你买的吗?你的钱花在自己身上就行了,我跟你哥哥都有工资的。”
  林嫣摇摇头:“嫂子,这些东西,在乡下转一圈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我只是把这些东西加工了一下而已,哪里需要买呀。”
  顿了一下,对上楚珊和林霄惊讶的眼神,林嫣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原主可不会做饭,更别说做这些东西了。
  于是赶紧补救道:“我都是跟大队上的婶子们后面学的,她们的手真巧,做的东西都特别好。”
  林霄听罢,笑着说道:“我就说那个包重的很,还以为装了些什么,原来都是这瓶瓶罐罐,怪不得这么重。”
  “那我们干脆现在就开一罐吧,也试试小嫣的手艺。”楚珊十分捧场地说道。
  其实她在林嫣说这些东西都是在山上找到的时候,特地去观察了一下林嫣的手,就怕小姑子在乡下想着他们,受了累。不过见林嫣的手还算白嫩,跟当初下乡时没什么区别,这才放了心了。
  手上没出茧子,就说明没有干累活。
  林霄赶紧开了一罐腌笋,两人各夹了一根吃,其实已经做好了,哪怕妹妹做的东西不好吃,他们也一定要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妹妹这么念着他们,他们不能让妹妹失了信心。
  可是没想到,刚吃进嘴里,顿时就有一种味蕾被征服的感觉。
  两人的眼睛皆是一亮,楚珊说道;“小嫣,这腌笋真是你做的?这也太好吃了。”
  林霄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太难以相信了,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作为父母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腌笋来。
  林嫣见他们喜欢,又给了悦悦一根山楂棒,抿唇佯装十分羞涩地说道:“教我的那个婶子一开始也不相信我能做的这么好吃,还说我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
  “要是爸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了。”说完,林霄又叹了口气。
  妹妹长大了,他心里头又高兴又难过,难过的是,原本妹妹可以不用做这些的……
  悦悦很是喜欢林嫣做的山楂棒,吃完了一个之后又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嫣。拉着林嫣的衣袖,伸出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头,小声道:“嘟嘟,再吃一根!”
  林嫣装作很纠结的样子,又拿了一根递给她,说道:“最后一根了哦。”
  “好!”晃荡着小脑袋瓜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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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就是端午节了。
  楚珊昨天晚上就把糯米给泡上了,打算今天包粽子。林霄早早的起床出了门,去离家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同福斋买了千层糕和豆浆,刚出炉的千层糕还热乎乎的,林霄揣进兜里,这样能捂住热气,让千层糕不会冷的那么快。
  回到家的时候,林嫣已经醒过来了。
  悦悦还在睡觉,平时楚珊和林霄要去上班,就要把悦悦送到托儿所去。他们早上七点就得醒,悦悦也就要跟着醒。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楚珊也没叫醒她,让她继续睡着。
  楚珊他们接到林嫣端午要回来的消息,早就吧一切都给准备妥当了。昨晚上林嫣盖着的被子,是他们特地晒过的,盖起来很舒服,林嫣睡觉的时候,鼻尖都是阳光的味道。
  牙刷和毛巾都是新买的,楚珊帮林嫣拿着,带她去公共的洗漱间刷牙洗脸。
  那儿已经有人在了,是两个厂区的妇女。早些天她们就听说楚珊的小姑娘要过来,只不过昨天没见到,今天一见,都有些看呆了。
  清晨的一束阳光照进来,洒在林嫣的身上。脸上是斑驳的阳光,显得她的皮肤好像会发光一般,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眼睛微微眯着,见她们正直直地盯着她看,抿嘴笑了一下。
  那两个妇女互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朝楚珊说道:“楚珊啊,这就是你那个小姑子啊,哎呦,长得真是好看的很。”
  “别说,这么一看,你们家悦悦还挺像她小姑的。”
  楚珊笑笑:“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悦悦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姑姑,不是说小孩子第一眼看到谁就像谁嘛。”
  小姑子长得漂亮,她看着都喜欢,她女儿像小姑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两个人洗漱完了走了,林嫣隐约听到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听说她们家以前特别有钱,她妈妈好像还是资本家大小姐,现在家都被抄了,她好像去乡下插队了。”
  “可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没干过什么活的,去了乡下能干活吗?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熬。”
  “还不知道说人家了没有,乡下男人可不光看长得漂不漂亮吧,就算长得再漂亮,娶回家什么都不会做,还不就跟娶了尊菩萨一样,有什么用?”
  只不过还是被林嫣和楚珊听到了。
  住在一起的人多了,难免就人多嘴杂,东家长西家短的,都会成为说项。楚珊的脾气向来很好,从来没跟人红过脸,但是今天她们说到了林嫣,就算话没有多么难听,可听到了她的耳朵里,还是很是刺耳,让她很不舒服。
  “你们给我站住!”楚珊蓦的叫住那两个妇女,脸上带着愠怒地说道,“我小姑子怎么样,还用不着你们来说三道四的,我小姑子的婚事,自有我和我家林霄管,乡下男人想娶什么样的我们不管,我小姑子模样长得好,样样都好,不愁嫁不出去,用不着你们操心了!”
  那两个妇女有些尴尬地解释:“楚珊,你别生气,我们就是嘴巴碎,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是啊,平时我们开玩笑也不见你生气,今天一大清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楚珊哼了声:“以前我是不想跟你们一般计较,觉得说说就算了,但看来是我想错了,越是不说你们,你们就越是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今天既然说上了,那我索性就把话说的清楚一些,以后别再跟我开那些玩笑了,我不喜欢。”
  那两个妇女见楚珊是真生气了,不敢再说什么,赶紧走了。
  林嫣朝楚珊笑了一下,缓和气氛:“嫂子,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气呢。”
  “她们嘴巴碎,不生气就真以为我不会生气,我早该生气给她们看看了。”楚珊看向林嫣,脸上早没了之前生气的模样,笑着给林嫣去打热水,“你先刷牙,我给你打点热水,等会儿你用来洗脸。”
  洗漱好了之后回到房里没多久,林霄就回来了。
  “小嫣,快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林霄刚走进来,就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千层糕。
  林嫣的眼中一亮:“是千层糕!”
  楚珊在旁边笑了一声,解释道:“是同福斋的,知道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同福斋的千层糕了,你哥特地起了个大早就买的。你哥早就念叨着说要给你寄了,可是千层糕不禁放,冷了又不好吃了,就没寄。”
  林嫣听罢,眼眶突的泛起红晕。小小一块千层糕,还热气腾腾的,却突然变得千斤重一般。
  这就是亲情吧。
  这就是被人惦记着、爱护着的滋味吧。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林霄催促道,“吃完了再喝这个豆浆,我特地让多加了糖。楚珊,你也吃,悦悦还没醒吗?要不我把她叫起来?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等会儿咱们不是还得去逛逛吗?”
  “这丫头像你,能睡。”楚珊说道,“还是我去叫她,她知道你最宠她,见了你肯定撒娇着不肯起。”
  说着,楚珊朝林嫣笑笑,走进了屋里。
  “小懒虫快起床了,再不起床,就不给你吃姑姑给你做的山楂棒咯。”楚珊哄了悦悦几句,最终悦悦还是被山楂棒给打败了,被哄着起了床、穿了衣服,刷了牙、洗了脸。
  人马上就精神了,搂着林嫣的脖子说跟嘟嘟最亲了。
  吃过了千层糕,一大家子又去逛了供销社。
  上海市比县城自然是要繁华得多,供销社里的东西也品类齐全一些。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他们买的并不多,主要是问林嫣需要些什么,他们给添置着,但林嫣也不需要。
  不过她倒是买了好几罐雪花霜,自己要用,还准备给农村的父母寄过去。
  楚珊又去扯了几块布料,打算给林嫣做两身新衣服。不过林嫣不要,说她的衣服都够穿,家里就数她的衣服最多了。
  于是商量了一下,又扯了布打算给远在农村的父母一人做件衣服寄过去。
  回到家之后,就开始包粽子了。
  糯米是提前泡好的,又准备了咸肉、蛋黄、还有火腿肠,这些都是可以包进粽子里去的。
  家里人都爱吃咸粽子,唯独悦悦喜欢吃甜粽子,楚珊单独给悦悦包了两个甜粽子,蒸好了之后,剥开了粽叶,用筷子插在粽子上,让悦悦拌了白糖吃,可把悦悦给高兴坏了。
  吃过了午饭之后,林嫣又陪着悦悦玩了好一会儿,一点多的时候,悦悦实在是扛不住了,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直打哈欠,就去睡午觉了。
  林嫣朝楚珊和林霄说道:“哥哥,嫂子,我想去一趟爱珍家。”
  “好,那你带点粽子过去,上别人家可不好空着手的。”楚珊给林嫣拿了一丛粽子。
  林嫣出了门,许爱珍离哥哥家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林嫣坐电车过去。
  照着记忆里的画面,下了电车之后,林嫣走进了弄堂,许爱珍家就住在第二个院子里。
  林嫣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许妈妈和许爱珍的争吵声。不过多是许妈妈的声音,许爱珍只是偶尔顶两句嘴。
  “你说,你是不是在乡下跟人处对象了?妈跟你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找乡下男人,不要找乡下男人,你非不听,等你到时候真的吃亏了,你就晓得妈妈讲的到底对不对了。”
  “你不要总是一副不高兴听妈妈讲的样子呀,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的呀。你看看妈妈,就是嫁给了你爸爸,所以才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呀。妈妈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佟有什么不好?他舅舅可是我们车间主任,很吃香得嘞。你先跟他把婚结了,到时候什么时候政策松了,妈妈就能把你接回城里来了呀。你要是嫁到乡下,那不是一辈子都要在乡下做乡下女人啦?妈妈心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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