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林嫣接过林婶儿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浓油酱赤的红烧肉。说实话,吃惯了自己的手艺,再吃别人做的饭菜,心里多多少少会有落差。再加上其实林婶儿厨艺其实一般,所以林嫣并不觉得这红烧肉有多么好吃。
  但她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唇,忙夸道:“婶儿,你烧的红烧肉真是太好吃了!”
  林婶儿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招呼道:“那你再多吃两块,婶儿也尝尝你烧的这笋子怎么样。”
  林嫣撒娇道:“就是可惜我是吃饱了出门的,要是再吃肚子就该炸了。早知道婶儿烧红烧肉,我就少吃点再出门了。”
  语气尽显娇憨。
  林婶儿又笑起来,尝了一筷子林嫣送过来的炒笋丝。刚吃了一口,脸上就露出吃惊的表情。
  说起来这种毛笋他们后山多得是,他们每年都会去采摘一些。但是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吃到炒的这么好吃的笋丝。
  她赶紧拉着林嫣问:“闺女,这笋丝是你们知青点谁炒的啊,这手艺不一般啊。”
  林嫣抿唇一笑,显得有些腼腆:“婶儿,这就是我炒的,我们知青点的饭菜都归我管。”
  “你还有这手艺,真是看不出来,你爸妈把你教的真好。”林婶儿连连点头,怎么看林嫣怎么满意。可不是满意么,人长得漂亮嘴巴甜孝顺心疼人不说,厨艺还这么好。
  之前林常旺两口子还说什么林嫣这也不会干那也不会干的,还说她将来嫁不出去,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总之,林婶儿对林嫣可满意了。
  直到林嫣走的时候,嘴里都还一直在念叨着‘这闺女真不错’。
  而林嫣这次拿着菜过来,是有意想让林婶儿和林支书尝尝她的手艺。下个月开始就要进入农忙期了,到时候他们这群知青都得累的够呛。
  她听说农忙期各家都不开火,大队上统一开食堂,大家就在食堂吃。食堂的工作怎么看也比在太阳底下干农活强,林嫣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
  反正她给林支书他们送点吃的,到时候能因此进食堂算她运气好,要是不能进,那多多少少也能在他们面前讨个好印象,不亏。
  林嫣的目的达到了,朝他们告别之后打算回知青点。可是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了林胜华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伯,大伯娘,我来了——”
  “咋浑身湿漉漉的,又跟晋河去河边了?这才几月啊你这臭小子就去河里冲凉。晋河那是在部队习惯了,你是铁打的身子啊能跟他比?到时候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又得挨你,妈揍。”
  “嘿嘿,大伯娘你要是不说,我妈哪能知道啊。这条鱼是送给你们的,我晋河哥抓鱼可真是这个。”林胜华竖起个大拇指,只不过林嫣看不到,只听得到声音。
  “行了,臭小子,今天留下来吃饭。”
  接下来的对话林嫣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朝河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脚下了步子一顿,便换了个方向,朝河边走去。
  她心想,等会儿要是见到了陆晋河,她得假装是来河边走走的,不能让他知道她是故意来找他的。
  还得把今天她赢了张晓佳的事情告诉陆晋河,让他知道她的厉害。她虽然一开始不太会用镰刀,可是后来经过他指导之后,可是进步飞快的!
  他这个师父教的好,她这个徒弟也不笨!
  还有巧克力的事情,只不过她今天出门原本只打算去林支书家的,所以没把巧克力带出来,下次再给陆晋河送过去。
  林嫣在心里头都想的好好的,可哪里知道就快要走到河边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条大黄狗。那黄狗竖起尾巴,朝她龇牙咧嘴地吠了几声。
  林嫣吓得脚都软了,什么打算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站在那里也不敢动,因为她听说遇到狗的时候一定不能跑,你要是跑,狗马上就会追着你咬,她可跑不过狗,到时候还不是等着被咬的份?
  林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想起还有人说过,遇到这种情况,最好是要比狗更凶。
  狗很多时候也是欺软怕硬的,你要是表现得比狗凶,兴许能把狗给吓跑。
  她腿都开始打哆嗦了,但还是强撑着故作镇定地朝大黄狗凶巴巴道:“你、你给我走开!快走开!”
  大黄狗不动,甚至又龇牙咧嘴地朝她吠了几声。尾巴竖的高高的,一看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林嫣豁出去了,气得也朝它:“汪汪汪!(快走开!)汪汪汪汪!(我不怕你!)”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一人一狗赶紧朝发生处看了过去。
  这声口哨是陆晋河吹的,陆晋河恰好看到林嫣朝狗汪汪汪的一幕,心中无语又好笑,怎么还有跟狗吵架的?
  他的眼角涌上一抹笑意,平时极少笑的他,嘴角也往上扬了起来,只不过这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大黄狗卸下凶狠,好像换了一只狗般,摇头晃脑的撒丫子朝口哨声跑去。
  陆晋河蹲下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将用树藤串起来的小鱼丢在地上,给大黄狗吃。这些鱼个头很小,属于那种长不大的鱼仔,但胜在数量挺多,足够让大黄狗吃饱。
  大黄狗激动地呼哧呼哧,尾巴摇来摇去,像只憨憨。
  “行了阿黄,去吃吧。”陆晋河在大黄狗的头上虎摸了一把。
  大黄狗得到主人许肯,赶紧去吃了。
  陆晋河朝林嫣走过去,其实林嫣也早就看到他了,只不过刚刚腿都吓软了,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来。
  看着那只大黄狗,她现在心里头都后怕,又挺委屈的。她的面颊微微鼓起,粉嫩的唇轻轻噘起来,没好气地看了正在享用美食的大黄狗一眼,难道她看起来很像坏人吗?干嘛朝她吠?
  见陆晋河嘴角扬起,好像在笑她的样子,林嫣又羞愤又委屈。
  她知道陆晋河肯定看到她刚刚向大黄狗互相吠的样子了,气得面色涨红,咬着唇一跺脚,伸手指着陆晋河,有些凶悍的命令道:“你、你不准笑!再笑我就咬你了!”
  说着,她张了张嘴作出要咬人的样子,露出雪白的小尖牙。
  她努力作出很凶的样子,但浑然不知在陆晋河眼中,她这个样子,最多就是个正在生气的……小白兔或是小猫咪。
  总之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但陆晋河想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刚刚笑了吗?哦他好像是笑了,只不过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轻咳了一声,陆晋河收了笑,一边伸手将原本敞开的衣服扣上,一边朝林嫣走过来。
  他刚从河里上来,由于是脱了上衣下的水,所以身上穿着的褂子是干的,只不过身上的水并没有擦干,还正在往下滴着水。
  水珠顺着他身上优美紧实的线条滑落,隐隐约约之间,林嫣好像看到了他腰间的人鱼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陆晋河穿上衣服时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身材有多健实,可是脱掉衣服的他,身上却结实的很。
  不过这也正常,他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受了好几年的训练,原本就是不是那种精瘦的人。
  走近了,陆晋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解释道:“阿黄平时不这样,可能是你刚来大队没多久,它还不认识你,才这么凶,我会教训它的。”
  最后那句话让林嫣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毕竟现在这个年代,也不能要求人把狗天天牵着绳子。
  就怕养狗的人说什么‘没事我家狗不咬人’,既然不咬人,那为什么还有人被狗咬?林嫣都想好了,要是陆晋河也这么说,她就非得咬他一口,让他尝尝看被咬的滋味。
  她平常也不咬人的啊,又不是不会咬。
  “是得好好教训教训,它刚刚都快把我吓死了。我就是路过而已,根本都没招惹它,它就开始朝我吠,哼。”说着,林嫣抚了抚胸口,说起这个还是有些后怕,还瞪了一眼阿黄。
  阿黄被说得耷拉了一下脑袋,兴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又朝林嫣讨好般地摇了摇尾巴。
  林嫣撇撇嘴,到底是原谅它了。
  毕竟她这么大方,才不会跟一只狗一般见识呢。
  陆晋河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往这边走?”
  林嫣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开始说瞎话:“我就是吃好了饭随便走走,消消食,有句话你听过没有?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那你现在走够一百步了吗?”陆晋河问。
  林嫣迟疑:“……应该、大概、也许走够了吧。”
  “那行,你跟我一块回去吧,别再往前面走了,天气热了小心有蛇。”说着,陆晋河间阿黄也把鱼吃完了,于是迈开步子朝前走。
  林嫣听他说这边可能有蛇,都快吓坏了。赶紧跟上陆晋河的脚步,奈何陆晋河腰窄腿长,一步要顶她两步。就连大黄狗都跑的比她快,一人一狗将她甩在身后。
  她只能小跑着追上,有些气喘:“你走得太快了,我都快追不上了,你慢一点等等我!”
  陆晋河停下来等她,林嫣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里突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林嫣吓得汗毛竖起,想也不想就跑到陆晋河身后躲起来,伸手抓住陆晋河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是指着发出响动声的那一片:“有……有蛇……”
  陆晋河看过去,果然见草丛里有东西在爬,很有可能就是蛇。他正准备去抓,毕竟要是真能抓到条蛇拿到黑市上去卖,也能卖点钱。可是他一动,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抓得死死的。
  林嫣太紧张了,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抓陆晋河的衣角抓得有多紧。她可害怕蛇了,一想到蛇那种黏黏腻腻、阴阴森森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此时陆晋河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有躲在陆晋河的身后,她才能没那么害怕。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草丛。
  阿黄见主人没动作,很快就自己出动了。阿黄的动作也很快,冲过去之后没多久的工夫,嘴里就叼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将那条已经被他咬死了的四脚蛇甩在地上,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原来是条四脚蛇,那就没什么用了,陆晋河朝阿黄使了个眼色,阿黄就几口把四脚蛇给吃了。
  那模样,好像吃的并不是四脚蛇,而是美味大餐。
  陆晋河早就习惯了,阿黄吃动物是时常有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林嫣却看得直皱眉头,吞了吞口水,胸口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
  她心想,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做些好吃的狗粮给阿黄吃。一看阿黄这个样子就是没吃过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的,吃了之后肯定让它吃这种血腥的东西,它都不乐意了。
  四脚蛇都死了,陆晋河见林嫣还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咳嗽了一声提醒她。
  林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心想他怎么老咳嗽。
  等到注意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衣角时,这才臊红了脸,赶紧松开了手。
  见陆晋河的衣角都被她抓得皱巴巴成了一团,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这才往后退了几步。陆晋河没想到她还会这样,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身子又变得紧绷起来。
  林嫣整理衣服时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指尖不小心碰触他的腰线,指尖软糯的触感令陆晋河喉间滚动。
  他的眸色一暗,赶紧往旁边走了几步,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林嫣有些羞赧道:“我刚刚太紧张了,不是故意揪着你衣服的。”
  “嗯。”陆晋河点点头,没打算往这上面多纠结。
  两人继续往前走,陆晋河见林嫣总往阿黄身上看,难得的生出几分耐心,向她解释阿黄的来历:“我小时候养了一条狗,也就是阿黄他妈,跟我很亲。后来我去部队当兵,听说她天天跑到村口去等我,一天都不落下,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陆晋河没说下去,或许是年纪大了老死了,又或许被人杀了吃了狗肉。林嫣反而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因为现在是物资缺乏的年代,没有人会不对肉心动。
  陆晋河不说了,她也没再追问,看着前面追着蝴蝶撒欢儿的阿黄,笑了笑:“有些时候,狗比人重感情。”
  陆晋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侧目看了她一眼。
  “嗯。”他回应。
  此刻天已经开始黑了,陆晋河的家相较于知青点要近,路过的时候,陆晋河让林嫣在外面等一等,他进去拿个手电筒。
  书中写过,陆晋河的生母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同年他爸爸就娶了继母,第二年就生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陆晋河的童年过得并不好。
  这样的家庭,陆晋河没请林嫣进去坐坐,林嫣也能够理解。
  陆晋河进去的时候家里人已经开始吃饭了,后妈见他回来,嘟囔了声“也不知道部队都是怎么教的,吃个饭都要人等”。
  陆晋河没理会,直接进了他自己的屋。
  反正他们三个在一块其乐融融的,他反倒像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不对,应该说是自从他妈去世之后,他一直就是这家里多余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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