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可行的计划

  奥格瑞玛氏族联盟的合法元首,刚刚才登上金帐可汗大位的“龙之心”阿索格?燃刃,此时当然不可能有半点登上人生巅峰的心情。
  此时此刻,摆在他和他麾下三十万子民面前的困境,是非常现实的。
  自从十天前,当南方陆陆续续有联军抵达雷霆崖要塞,和诺德大军会和的时候,他就赫然明白,自己的战略御敌计划已经完全破产。下路和中路,啊不,南线和中部的战线已经完全崩溃,往极端的方向来考量,两路大军或许已经全军覆没。自己的好友和左右手,“风之子”瑟尔和“碎颅者”古洛克也已经凶多吉少。
  不会再有任何一支援兵会来了。雷霆崖要塞内部的三十万奥格瑞玛军民,便成为了被完全困死了的孤军。
  “今天,便连天气都不给我留面子吗?”做完今日白天例行检查的兽人大汗,看了看天空,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随着黄昏的末尾,最后一缕阳光最终消失在了远处巍峨的亚特拉斯山峦之后。于是,阴沉沉的天空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光彩。厚厚的乌云遮盖住了天空中所有的星相,而凛冽的寒风也随即发出了宛若鬼哭神嚎一般的呼啸声。这是比以往的北风更加剧烈的一次。即便是已经习惯了严寒天气,皮粗肉厚的兽人,也觉得那风声吹打在脸上,便如刀割一般的痛。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城外的敌人们会比我们更不好受。”阿索格对自己的部下们说,顿时引来了一阵笑容。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可决不能随便失去心气。越是绝望的时候,就越应该保持着积极向上的革命浪漫主义。对于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来说,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敌人出动了这样的大军,必然会掏空国库里最后一块金币,坚持不了多久的。到了那个时候,要不要退兵,要不要强攻,要不要和谈,这本身便会分裂我们的敌人。无论多么强大的军队,但凡是分裂了,便不再值得畏惧了。”他又对大家解释,外加忽悠道:“瑟尔和古洛克虽然兵败了,但没事,还是将大部分的军队撤了下来,正在修整。等到修整完毕,依然有再战之力。那个时候,也正是我们面前的敌人精疲力尽,军心涣散之际!到时候,我们两路夹击,胜利便依然属于奥格瑞玛!属于氏族联盟!”
  “胜利将永远属于战神的子民们!”一名看上去很是孔武有力的牛头人萨满提起铁杖大声地道。
  这家伙严格意义上应该是在符合兼捧哏,但阿索格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
  “是的,胜利必然属于战神的子民们。”阿索格这样地补充道,眼神隐蔽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的天灵萨满隆萨斯。
  我们都知道,金帐可汗理论上便是奥格瑞玛氏族联盟的最高领袖,是终身制而并非世袭制,而且也并不是常设的职位。而另外一方面,作为萨满教团首席的天灵萨满,就相当于是兽人在精神和信仰领域的最高宗教领袖,不但是萨满中的最强者,同时也一定在兽人社群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事实上,许多“虔诚”一点兽人氏族可汗,在面见天灵萨满的时候,往往是会匍匐在地卑躬屈膝表示尊敬的。
  但凡有点政治常识的人,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能好得起来才怪了……不过,阿索格和隆萨斯至少都算是识大体的人,他们当然不可能成为朋友,但至少在处理正事的时候,却不会因为这点微小的芥蒂而误事。
  “是的!我看到了战神的旨意。这是我们在取得一场辉煌的史诗级凯旋之前,必须要经历的考验,是最艰难,最痛苦,也是最后的考验!只有真正的勇士能够跨过千山,抵达荣誉的彼端!”天灵萨满冕下微微颔首,这样地对各级将领们道。
  但凡是奥格瑞玛的兽人,就没有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勇士”的,一个个都嗷嗷叫着拍着胸口,个个表态说明天进来的人类面瓜精灵娘炮和矮人矬子,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剁一双来上一打就一勺烩了,顿时充满了激情燃烧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仿佛再也无所畏惧。
  于是,总体来说,这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为了准备这一顿,阿索格拿出了自己作为金帐可汗的“特供口粮”,让这些兽人的各级将领吃到了自十天前雷霆崖要塞被彻底封锁之后,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各级的兽人将领也都确实受到不小的鼓舞,无论是体力和精神都得到充分的治(xi)愈(nao),觉得明天又可能和城外的敌军大战上八百回合了。
  可是,普通的士兵和将领需要革命浪漫主义,最高层却决不能脑子发热。于是,在晚餐之后,便发生了随后这样的对话。
  “古洛克和瑟尔,真的还活着吗?”隆萨斯道。
  “我希望如此……但是,从常理来看,应该是凶多吉少吧?他们如果还活着,哪怕是失去了所有的军队,也一定会想办法聚集力量再战,尽全力给他们缓解压力。敌人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将所有的主力调到雷霆崖之下。”说到这里,阿索格不由得停滞了一下,心中一抽。作为一个杀伐果断六亲不认的政治人物,在实际的选择中,他或许的确是将这两位当做了棋子当然是非常重要,不能随便牺牲的棋子,但依然是棋子可是,在现在这一刻,他确实是感受到了真正的悲伤。不过,在这一刻,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悲伤到底是在为他们的逝去,还是为了他们麾下覆灭的强军。
  “原本以为,南线和中路的战线,都可以维持到一年以上,那个时候,敌人自然会失去继续对峙下去的信心。”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事情如我们所想像的这样发展,黑土丘陵和龙爪半岛列国将被迫用掉他们国库内的最后一枚金币,国政也会为之动荡。然后,原本就有世仇,只不过是看在共同利益,看在维吉亚帝国和联邦强势号召之下,才勉强合兵作战的他们,现在将会怎么样呢?”
  会再一次打出狗脑子出来。这一点并不难猜,只要是有正常智商,并且对龙爪半岛和黑土丘陵的历史政治有一定了解的人,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维吉亚从来就不是一个富裕的国度,长时间的大军远征未尽全功,桀骜不驯的诺德领主们也必然会有自己的小算盘。在这种情况下,亚诺尔皇家就算是竭尽全力,也只能保住五大湖区新得的土地。这样一大片土地,是会让地广人稀的诺德人营养不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将失去了北顾的能力……而我们,也就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长时间的对峙,也会让我们耗干最后一点点存粮。就算是你的计划能成功,明年的饥荒,也至少会让我们饿死四分之一的人民……老人们大概不会有一个能活下来,宁愿让自己变成年轻部民们的口粮吧?”隆萨斯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奥格瑞玛的土地永远离肥沃相距甚远,游牧氏族式的社群,对天灾的抵抗能力也远远比不上农耕社会。虽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地精和狗头人这种繁衍能力极度不科学的种族,独眼巨人和巨魔不会挨饿,牛头人、兽人乃至于“比较吃素”的半人马,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并不排斥用地精肉来充饥于是,蛐蛐的游牧原始氏族社群居然能养得起那么多大型肉食类兵种,这也是可以很愉快地解释了。
  可即便是如此,在大多数时候,普通兽人一年的放牧和打猎收获,也不可能维持家庭全年充足的食物供给;于是,到了冬季,失去了劳作和战斗能力的兽人老者和病人,往往会选择自我了断。
  兽人再没有神经,再“豪迈”,也不可能把同胞的尸体当做粮食,然而他们驯养得各类牲畜和战兽,却都有食肉的习性。这些选择结束自己性命的兽人老者们,成为了它们能够熬过冬季的最重要的口粮。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却又带着些许的悲壮。可是,这数千年来,兽人便是这样在奥格瑞玛大荒原,这片被大多数文明国度似乎毫无价值的荒原冻土上,艰难地繁衍生息了下来。
  “我已经做好饿死一半部民的准备了。”金帐可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毫无动摇的残忍和狰狞:“熬过了这一关,我们便有了喘息的机会!那时候便完全可以静待国际社会必然产生的剧烈动荡。时间,其实是站着我们这一边的。我有信心,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便能够最大程度地强化奥格瑞玛的国力,强化战士们的战斗力。只要再有一点点时间,我们依然有进军南方的可能性!”
  兽人们当然想着能获取南部温暖的肥沃土地,甚至想要闻到大海充满生命气息的腥味,并且历史上也有好几次无限接近了成功,然而却最终还是只能在大荒原中艰难挣扎着。这是他们的执念,也是他们数十代人努力的目标。
  “只要想到了这一点,我便觉得悲哀。有的时候,仔细想想,也不由得会觉得,上古的诸神们,甚至那至高的创世意志,竟然是这样的不公平……我们从诞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便是格尔萨人的奴隶,而等到我们付出几代人的心血,终于再也不愿意为奴的时候,奥格瑞玛却再不复诸神时代的肥沃。我们就像是被发配到世界最偏僻地方的盲流,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说到这里,已经有些上了些年纪的萨满教团首席,兽人们在嗜血之王之下的最高精神和宗教领袖,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面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最高政治领袖,微笑道:“阿索格,年轻的大汗唷,你已经做了能够做的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没有生在奥格瑞玛,或许会有更大的作为吧。”
  “我已经是金帐可汗了,亲爱的冕下,还想要什么最大的作为呢?”阿索格不由得笑了。
  “连金帐和九纛大旗都失去了的金帐可汗吗?”
  “喂喂喂,冕下,最早教我学会用斧头,同时也教我会我用脑子的便是您了,但认识了几十年,我还不知打您是这样一个毒蛇的冕下呢。”年轻的金帐可汗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然而,我最不讨人喜欢的学生便是你了,阿索格!千万不要让我回忆起当时给你们这群氏族可汗接班人上课时的噩梦!”
  “是吗?我倒是以为,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呢。”阿索格咧嘴一笑,笑容依然和往常一样,显得非常明朗。这位年轻的兽人可汗,身上似乎从来都看不到任何悲观和绝望的情绪,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杰出之辈愿意无怨无悔地跟随他吧。
  “你又有什么想法了?”隆萨斯收起了缅怀的笑容,正声问道。
  “……嗯,等待战神圣座的救援?您不是感受到了吗?所有的萨满祭司,以及所有的战神神官们都应该感受到了啊!他回归了,而我们便有了主心骨。”阿索格一本正经地道。
  “……这玩笑可一点都没有意思。”隆萨斯叹了口气,声音中多了一丝讥讽:“兽人永不为奴!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是一句空话。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激发奥格瑞玛所有氏族血性的图腾对象,我们需要一个统一声音来号召所有的奥格瑞玛氏族,我们需要把兽人、牛头人、半人马、巨魔以及独眼巨人们统一成一个整体。在那个时候,帕肯斯圣座出现了,我们需要他,他也需要我们,就这么简单。”
  “喂喂喂,老师……我一直觉得我已经够桀骜不驯了,所以的氏族可汗中,或者说历任金帐可汗,对战神圣座最缺乏虔诚之心的便是我了。但您身为天灵萨满,理论上可是战神圣座的神官首席啊!相当于是大圣堂那边的教宗什么的。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呵呵,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学生!萨满魔法的力量来源来自于远古的传承,和战神圣座可没什么关系。过了这么多年,连你们这些氏族可汗都觉得萨满等同于帕肯斯圣座的神官,这让远古的萨满祖师们情何以堪啊!”天灵萨满撇了撇嘴,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终究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的……一千年来,我们一直靠的就是自己。”
  阿索格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声音也随着表情慢慢地沉了下来:“那么,老师,凭着我们现在的力量,能守得住雷霆崖吗?”
  天灵萨满沉默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守不住”,还是在说“不知道”。他只能用自己都不是太相信的口吻,慢慢地道:“历史上,无论是格尔萨人还是兽人,都有凭借雷霆崖的坚固城防,击退敌人的经历。”
  “……历史在现实面前往往只是故事。更何况,那个人现在已经在军中了。”可汗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挫败感:“有他在,我真的没有信心。”
  是的,正是因为他的存在,阿索格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计划彻底破产。可是,这并不是可汗的错。谁又能想到,一支有乌合之众才组建起来的偏师,能冲进奥格瑞玛腹地猪突莽进,所向披靡呢?
  阿索格可汗一定不认识项羽,但这时候却真的有一种“天亡我,非战之罪”的悲凉。
  “我们只能孤军奋战下去了。”隆萨斯笑着拍了拍可汗的肩膀:“反正也不过是唯死而已。然后,兽人总是能再次崛起,历史上,同样也不缺乏战死的天灵萨满和金帐可汗,不是吗?”
  阿索格摊开了手,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刚想要说什么,一个声音却突兀在两人身边响起。
  “并不是孤军奋战啊!我原本以为,你们应该是对我有一点信心的呢。”
  一个外表平平无奇普通的兽人青年,不知道何时正站在二人谈话的房间内,无声无息,仿佛幽灵一般。他抄着手,似乎毫无恶意,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然而,对着兽人社群的政治和宗教两方面的最高领袖,他并没有特意掩饰眼神之中的居高临下。
  阿索格和隆萨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在同一时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圣座……”隆萨斯微微颔首,姑且算是在行礼吧。他在几分钟之前还在说对方的坏话,但现在却一点尴尬的反应都没有。
  “您已经复原了吗?尊敬的圣座。”阿索格笑道。
  “法身的损伤,尤其是受到神罚之歌的灼烧,这并不是简单就能复原的伤害,但我的神国还在,神火依然还在燃烧。所以,我还活着啊!依然还会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就如同千年前的无数次战役那样。”化身为普通兽人青年的帕肯斯倒是并没有摆出神祗的架子,他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我有一个可行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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