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最后诀别
顾禾抿唇,那一声“好”怎么都开不了口。
深知自己此次出海有去无回,所以不敢轻易许下这辈子都做不到的承诺,可是对上小皇帝满是期待的目光,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终是被触动了。
“皇上。”缓了缓神,顾禾耐心地道:“臣让你三皇叔贤王陪你去买糖葫芦,可好?”
小皇帝眉头一皱,拽着他衣袖的手攥得更紧,小嘴嘟着,“不嘛,阳阳就要小叔叔陪。”
顾禾轻轻抚他脑袋,“微臣有很重要的事即将离开金陵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陪皇上了。”
小皇帝委屈地瘪了瘪嘴,“那就等小叔叔回来我们再去。”
顾禾垂落眼睫,其间黯然夹杂着难言之痛。
“那微臣今日便陪皇上出宫去吃糖葫芦,如何?”
半晌,他出口。
到底不忍心看到小皇帝难受,原本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处理的他还是决定抽空陪小皇帝出宫一趟。
小皇帝欢呼两声,又歪着脑袋问他,“小叔叔说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很长是多长?”
顾禾再次陷入沉默。
“小叔叔?”
“微臣说不准。”顾禾回过神来,“总之,短时间内,微臣回不来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没关系的,小叔叔何时回来,阳阳就等到何时,小叔叔不回来,阳阳就一直等,等你给我买糖葫芦。”
顾禾唇边一抹苦涩的笑,他也想一直陪着小皇帝,直到小皇帝羽翼丰满,能总揽大权。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
换了便服出宫,顾禾一直拉着小皇帝的手,他喜欢什么,就给买什么。
赵大宝跟在身后,手中大包小包提了一堆。
“小叔叔,这个叫‘平安石’”,小皇帝指着旁边摊子上的漂亮石子,道:“小叔叔出远门,阳阳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让赵大宝买了一颗,小皇帝亲自给顾禾戴上,眉眼弯弯笑说:“待小叔叔归来,咱们再出宫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顾禾鼻尖一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除却父母亲人之外,他最不舍的,就是眼前这个天资聪颖又玉雪可爱的小不点皇帝了。
从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的第一天开始,他对小皇帝便用足了心思,不光是为了做给烟水岛那帮人看,还因为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
之前和顾北羽谈话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如今带着小皇帝出来逛最后一回街,很多不舍的情绪才慢慢涌上心头来。
赵大宝发现了不对劲,低声问:“殿下,您今儿有心事吗?”
顾禾倒也面色不变,“本王只是在想,马上就要出海打仗,未来没法陪在皇上身边,不知他能否适应。”
赵大宝忙道:“殿下请放心,老奴会竭尽全力伺候好皇上的。”
顾禾看了赵大宝一眼,复又收回视线。
有赵大宝贴身伺候小皇帝,他当然放心,他担心的是将来小皇帝知道他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又该如何?
赵大宝并不知顾禾心中所想,他的眼睛时刻定在小皇帝身上,似乎怕小皇帝一个不注意就走丢了。
“今日是中秋。”赵大宝道:“雍王和殿下的父母都会入宫来赴宴,到时候您好好和几位长辈聚一聚。”
顾禾点点头,有些事,是该借此机会交代一番了。
“小叔叔,给。”小皇帝不知何时自己捏着几个铜板去买了三串糖葫芦过来,递了一串给顾禾,又给赵大宝递了一串。
赵大宝受宠若惊,险些就不顾场合给小皇帝跪下了,他神色紧张,“皇上万万不可。”
顾禾睨他,“既是皇上御赐,你拿着便是了,咱们是微服出巡,不讲那些礼数,难得皇上高兴,还是莫拘礼扫了他的雅兴。”
顾禾一说,赵大宝才敢伸出手接过糖葫芦。
顾禾轻轻咬了一口。
小皇帝笑看着他,“小叔叔,好吃吗?”
“嗯,好吃。”顾禾笑答。
小皇帝又拉着他的手逛了好一会儿,直到累得走不动才满载而归。
把小皇帝送回建章宫午休,顾禾回了摄政王府。
公孙尔若正在和厨娘们学做月饼,听到贴身婢女说殿下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净了手就往外面跑。
“殿下。”在穿堂前迎上顾禾,公孙尔若满脸欣喜,“您不是刚刚入宫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禾淡淡瞥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公孙尔若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妾身妾身在此等候殿下。”
“去书房,本王有事与你说。”
顾禾绕开她,径直往前走。
公孙尔若心中大喜。
这是她嫁入摄政王府将近四年,他头一次允准她进他的书房。
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掩饰住心底的雀跃,公孙尔若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轻声进了书房。
“我曾经和宁王做了一个交易。”坐下以后,顾禾开门见山,“当初他们已经查出来是你害了小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宁王他们的意思,自然是留不得你,后来我曾去找过宁王,让他放过你三年,如今三年早就过了,你是打算亲自上楚王府的门负荆请罪,还是想让本王帮你瞒了此事?”
公孙尔若脸色渐渐惨白,“殿下的意思是当年若非有你出面,妾身早就被宁王他们杀了?”
顾禾不置可否,双眸一瞬不瞬看着她,在等答案。
公孙尔若一双灵眸瞬间被水汽氤氲,“妾身能否知道原因,当年,殿下为何要为妾身求情?”
顾禾冷笑,“当然不会是因为对你有任何想法。”
公孙尔若心底一沉。
“你是杀人凶手,无论被和亲给哪一位王爷,都会害了顾家人,所以当年便勉为其难收了你。”
“仅仅是因为想替皇室分忧,所以答应娶我的吗?”公孙尔若强忍着泪,一字一句地问。
“还因为早在三年前,本王便料到我会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答应娶你。而娶你,既会免了嫡系王爷的为难,也不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一举两得。因为,本王不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和你耗。”
公孙尔若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所以当初我问殿下为何愿意牺牲一辈子幸福娶我的时候,你告诉我无需牺牲一辈子,三年便足够了,如今三年过去,你要离开了,是吗?”
顾禾并未正面回答,“本王与你之间,除了有个夫妻之名,再无瓜葛。”
公孙尔若哽咽着,这个男人,成婚将近四年,从未碰过她一分。
“殿下从未把我当成妻子,可殿下却不知,我早已将你当成此生唯一。”
顾禾毫不动容,狼毫笔在指间转动,埋首于书案,声音却低沉冷冽,寒意不减,“回答本王方才的问题。”
公孙尔若身子轻轻颤了颤,“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事。”顾禾头也不抬,“要么负荆请罪,要么以死谢罪,具体哪一种能得楚王府那几位的原谅,端看你的造化。”
公孙尔若心头堵得难受,她爱极了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只要他开口,哪怕让她给尹相思的孩子以死谢罪,她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奈何他眼中从来就没有过她,更遑论会给她提建议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要走,她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来,有些话,或许是时候说了,她害怕将来没机会。
“嫁入摄政王府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改正自身,朝着殿下喜欢的方向提升自己,可是,都快四年了,殿下难道连一个关心你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若是他有喜欢的人也便罢了,起码她能知道自己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差距,可事实上,并没有,他每天都忙于政务,从不近女色,性子冷漠得可怕。
“本王自己便能关心照顾自己,无需假手他人。”顾禾拒绝得很干脆。
“殿下”最后这一声,公孙尔若是跪在地上哭声喊出来的,“让我爱你一次,可好?”
顾禾手中毛笔顿了顿,脸色骤然霜寒下来,“滚!”
抬袖抹了泪,公孙尔若不甘心地站起身慢慢走出书房。
*
是夜,中秋宫宴。
雍王与顾禾的父母早早就入了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顾禾带着公孙尔若入宫的时候,宫宴时辰已经到了。
这是公孙尔若嫁给顾禾四年头一回得见他的父母,她满心激动,上前去给二老和雍王行了礼。
顾禾父母对她的态度很淡,只是客气地让她起身送了见面礼就没别的话了,也不问他们为何成婚四年没孩子,更不问她与顾禾相处得如何。
雍王也是淡淡的态度,语气非常客气,分毫没有亲近之意。
公孙如若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也是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四年顾禾为何不带他回雍王府拜见公婆。
因为在公婆眼中,她这个儿媳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一阵委屈涌上来,公孙尔若满心苦涩。
陪他跪在一旁给长辈请安的顾禾压低声音,“我爹娘让你起身了,发什么呆?”
公孙尔若这才回过神来。
顾禾眉头微蹙,继续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是身子不适,就打个招呼提前回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公孙尔若摇头,“我我没事。”
“没事就打起精神来!”顾禾面色不悦,“眼下是重要场合,最好别给摄政王府丢脸,否则本王要你好看!”
“好,我知道了。”公孙尔若挺直身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参加宫宴的样子。
落座以后没多久,顾禾就屏退正在翩然起舞的舞姬们,对着上首的太皇太后道:“之前安排了贤王去翠微山剿匪,实际上只是个幌子,微臣的真正意图是让贤王去寻找早已避世几十年的梵氏另外一个分支所在,并发现这些人野心勃勃,打算造出绝世神兵要挟皇朝顺利入世,微臣乃顾氏子孙,理应站出来阻止梵氏利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入世,所以,微臣请旨亲自出海灭梵氏分支,还望太皇太后允准。”
顾北羽还未公开回来的事,故而今日的中秋并未入宫,所以顾禾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
朝中大事均是摄政王顾禾做主,他当着百官的面在太皇太后面前来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告诉所有人,顾北羽并非是生了谋逆之心带着那几个兵将跑了,也不是遇到意外死了,而是为朝廷办事去了。
至于他自请出海灭梵氏分支这件事,不管他说不说出来,太皇太后都做不得主,因为大权在顾禾手中。
他的父母和雍王早就知道这是雍王妃培养她多年的最终目的,三人都只是面露忧色,并无过多规劝。
这是顾禾的宿命,没有人能阻止。
但大臣们并不知道其中内幕,站起来规劝的人很多,均是不同意摄政王亲自出海冒险的。
顾禾安静听他们说完才缓缓道:“诸位大人请听本王一言,梵氏手中的筹码绝世神兵早就落入了皇室手里,这么多年,本王早已秘密让人把上面的兵器铸造出来,这次出海,将会是兵器与兵器之间的对决,咱们有兵器,梵氏也有,且他们比我们更精通兵器用法,要真开战,皇室这边少了一个主帅,本王虽不才,却对绝世神兵有所研究,所以才敢自请出海指挥战役。”
顾禾说完,大臣们面面相觑过后就都没话了。
摄政王都放言说除了他自己,没人更懂绝世神兵的用法,那他们这些老臣还能说什么?
太皇太后本就对顾禾没什么好感,他要自请出海,她也没什么意见,便象征性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让他注意安全之类的客套话。
所有人里面,就数小皇帝最不安,听到小叔叔要出海,他小脸上一阵急切,站起来道:“小叔叔,你一定要打赢他们,平安归来啊!”
顾禾没敢承诺,笑说:“微臣谢皇上关怀。”
小皇帝不满地嘟着嘴,“小叔叔总是不告诉朕你何时归来。”
顾禾还是微笑,“这个问题,微臣也说不准,所以没敢向皇上保证。”
这句话听在顾禾父母和雍王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们都知道,顾禾活不过今年了,可是没有谁敢把这种事说出来,因为顾禾的身份很关键也很微妙,一旦让人晓得他与梵氏有关,朝堂上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幼帝还小,到时候真出了事儿,凭借他那颗小脑袋和那双小手,根本不可能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下去。
顾禾母亲卢氏红着眼低下头,哪个当娘的不盼儿子好,她当然希望顾禾能好好活下去,哪怕撇开这些束缚的贵重身份做个平凡人也好,可天不遂人意,哪怕她再去庙里多烧几柱香磕几个头,也只能是安慰到自己罢了,于顾禾并没有分毫效用。
顾禾父亲顾博文心底叹了一声,酸涩难言。
小皇帝依依不舍地道:“那朕让人做好多好多的糖葫芦,糖橘子,糖草莓,等小叔叔回来就可以吃了。”
顾禾移开眼,声音艰涩,“好。”
散席后,顾禾父母特地将他单独唤到一旁。
“禾儿。”卢氏拉着他的手,未语泪先流,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悲痛和无奈。
这种明知儿子即将一去不复返死于海上,却不得不亲自送走他的无奈和不舍之痛,卢氏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较剜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孩儿不孝,给二老添忧了。”
顾禾后退两步,扑通跪下,嘴唇微微颤抖着,“此次出海,乃是为皇室立功,若能一举歼灭梵氏分支,便可名扬千古,孩儿死得其所。”
其实这些话,他不过是说来安慰卢氏罢了,什么名扬千古,后世歌颂,他从来就没在乎过。
他只在乎,终于能完成二十多年的任务,终于能为夏慕报仇了。
顾禾越是如此乖巧懂事,卢氏就越难受。
如若这是个不听话每天让他们夫妻头疼的儿子,那么这一刻,或许他们夫妻不会有这样多的不舍,可顾禾自小就天资过人,稳重成熟,是雍王府的骄傲,也是先帝的骄傲。在雍王府,顾禾更是众人的掌中宝,莫说打骂,就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当年他爱上夏慕的事,二老也知道,只不过没有阻止,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将来必要有个能与之并肩的女子陪伴辅佐才是,太常寺卿家的小丫头夏慕,是个难得的剔透妙人儿,自家儿子能看上她,二老是欣慰的,可谁也没想到烟水岛那边不让顾禾动情,他们下了必杀令要杀夏慕,顾禾当然不准,自己出手与烟水岛的杀手们搏斗,最后身中剧毒险些丧命,亏得及时去了忘忧谷,请宗政谷主解了一半毒才得以存活至今。
自那一年知道自家儿子活不过二十三岁开始,卢氏就更加把每一天都当成他的最后一天来疼他宠他。
然而再多的宠爱,也无法收回上天的绝情。
儿子最终还是要抛弃二老魂落碧海。
顾博文老眼内泪花闪烁,缓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禾儿,将来你若在天有灵,要每夜托梦给爹娘,让爹娘晓得你过得好不好。”
“会的。”
顾禾微笑着站起身来,宽慰道:“爹,娘,你们放心,孩儿必不会辜负祖母期望,将梵氏分支一网打尽,让绝世神兵从此消失,若有来世,孩儿必定还投生到爹娘家,侍奉二老一辈子。”
卢氏放声哭出来,心撕扯着痛,一把将顾禾抱进怀里,“我的儿,为娘舍不得你走。”
顾禾靠在卢氏肩头,“娘,孩儿不悔,只是遗憾无法继续侍奉爹娘到老,往后往后你们往族亲里过继一位,让他替我孝敬二老,如此,孩儿在九泉之下方可安心。”
“禾儿。”顾博文抹了泪,“你哪天走?”
顾禾心中暗暗算了算,“孩儿时日不多了,大概这两日就得点兵启程。”
顾博文道:“那我们跟着你去摄政王府,这两日有什么想吃的,都让你娘给你做,自四年前你入朝,年节也不回去,咱们一家还从未像这般团聚过。趁着最后的机会,我和你娘说什么也要去你府上住两日,便是你撵我们走,我们也要赖在你府上。”
顾禾忽然笑了,“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二老愿意去孩儿府上住,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撵你们走?”
“那就好。”顾博文面露欣喜,拽了拽卢氏,嗔道:“你别哭哭啼啼的,没的把情绪感染给儿子。”
卢氏这才松开顾禾,掏出绣帕抹了抹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既然博文他们都去得,那我这糟老头子也顺便跟着你们去摄政王府蹭几顿饭。”
身后传来雍王的声音。
顾禾转身,拱手一礼,“孙儿见过祖父。”
雍王将他托起来,“自家人,无需多礼,如若你没意见,那我一会儿就跟着你们回府了。”
顾禾笑道:“祖父能去摄政王府,那是孙儿的荣幸,孙儿必扫榻相迎。”
雍王爽朗地笑了两声,可细听之下,这笑声中还掺杂着难舍难分的纠结。
顾禾听出来了,面上却是不显,催促道:“既然祖父和爹娘都决定要去摄政王府,那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启程!”
赵大宝让人安排了三辆马车。
顾禾爹娘一辆,顾禾与雍王一辆。
公孙尔若带着婢女一辆。
马车上。
顾禾看向雍王,“祖父方才去了永寿宫?”
雍王一捋胡须,笑道:“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小子。”
顾禾轻轻一叹,“太皇太后到底对祖父误会过深,你们这结,怕是一辈子解不开了。”
雍王道:“当年本就是我先弃了她,她至今存怨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怒我,气我,这些,我都不在乎。”
顾禾再次慨叹,“若非为了替皇室扳倒梵氏分支保江山太平,祖父又何至于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说来,到底是祖父牺牲太多。”
雍王声音略哑,“若说牺牲,谁能比得上你这孩子,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便被残害至今年纪轻轻就唉”
“祖父莫哀。”顾禾劝道:“这一切,都是孙儿自愿的,孙儿未曾怪过谁。”
毕竟是为了救夏慕而中的毒,即便她至今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什么遗憾的。
回到摄政王府,公孙尔若第一个下车来搀扶二老和雍王。
卢氏看了公孙尔若一眼,客气地笑笑,什么都没说。
顾禾当初为何娶了这个女人,他们都知道原因。
顾禾说,公孙尔若是个蛇蝎女人,心肠很坏,与其让她去祸害别的王爷,倒不如让他这个生命短暂的人收了她,往后即便他去了,她也是他们家的人,不敢再出去祸害谁。
“爹,娘,爷爷,媳妇方才已经遣人提前回来把房间备好了,三位里面请。”
顾禾走过来,淡声道:“你不必伺候着了,本王与爹娘和祖父有话说,这里没你什么事,自个儿回去歇着罢!”
依旧是当初的疏离淡漠态度。
公孙尔若已经习惯了,垂落眼睫,掩去眸中黯然,领着婢女径直入了王府大门。
“爹,娘,爷爷,咱们去书房详谈。”
公孙尔若走后,顾禾对三位长辈恭敬道。
卢氏和顾博文点点头,随着顾禾进了书房。
这一夜,三位长辈与顾禾促膝长谈至天明未眠。
将长辈们安排好歇下以后,顾禾直接进了宫,让赵大宝把梵沉传去了御书房。
“摄政王昨夜没睡好?”
梵沉进门后,立在一旁,见他伏在案上,面色不大好。
“一夜未眠。”顾禾也不隐瞒,“马上要出海,爹娘和祖父担心,与我谈了一夜。”
“那你传召我,有要事?”梵沉问。
“走之前,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顾禾道:“我希望你能替我保管,一代代传下去。”
梵沉眯着眼道:“你的东西,你不会自己保管么?为何要交于我?莫非你一去不复返了?”
顾禾笑笑,“宁王的嗅觉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
梵沉不置可否,若非这个人有特殊情况,他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原本没往这个方向想的,但顾禾方才的话像极了对他交代遗言,所以由不得梵沉不怀疑。
“是,没打算活着回来了。”顾禾坦然承认,“这一战,我会在海上终结生命。”
“为何?”这一刻,梵沉是震惊的。
“万物皆有寿尽时。”顾禾微微一笑,“而我,刚好比你们早了几十年而已。”
梵沉紧紧皱着眉,“我且问你,入朝之前,你这么多年闭门不出,是否在府中养病养伤?”
顾禾并没有出现在梵沉的上一世中,但这个人是这一世发展轨迹改变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此重要的人,上一世没理由不出现。
除非,他真的病了,风吹就能倒,所以直到死都没走出雍王府。
“秘密。”顾禾挑眉一笑,“别说我了,说说我即将交给你的东西,是一幅十丈有余的画卷,我耗时三年画出来的,上面有你一直想知道的梵氏分流原因,我祖母的遗愿是想让梵氏族人都晓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梵氏这个鼎盛大族分流衰落。但我已经决定不回来,那么,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说着,顾禾把书案上那一幅卷起来的沉重画卷递给梵沉,又交代,“等我走了再打开!”
梵沉接过画卷,抿唇,“为何不请人医治?”
薄卿欢说过,顾禾是他的对手,可梵沉却觉得,这样的人适合做知己,除了不喜欢顾禾有时候看景瑟的眼神幽浓缱绻之外,他对这个人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觉,如此人才,若是就这么魂落碧海,该多可惜?
“外伤可愈,心病难医。”顾禾不打算说出自己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浅笑依然,“我意已决,你莫再规劝了。”
梵沉抱着沉重画卷的手紧了紧,“活着不好么?”
顾禾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对我有敌意,没想到最后关头却劝我活着,真不像你从前身为左都御史时的作风。”
“人都是善变的。”梵沉道:“或许我昨天真的对你有敌意,但今天,我会觉得撇去隔阂,你我也是可以结为知己的。”
“那就来世再兑现!”顾禾挑唇,“如若来世我们还能遇到的话。”
梵沉陷入了沉默。
走之前,顾禾提醒他,“今日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希望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别告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你的王妃。”
梵沉心不在焉地抱着画卷回了楚王府,景瑟问时,只说顾禾再过两日就要点兵出海了,有些担忧,其他的,一概没说。
三日时光匆匆晃过。
一大早,顾禾就换了银色铠甲骑上马儿飞奔往军营点兵。
祭旗过后领着十万兵将把绝世神兵整个系统的兵器运上战船,准备启程。
海港上。
身着明黄龙袍的小皇帝紧紧抱着顾禾,“小叔叔,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顾禾笑着捏捏他的小脸,“不就是分开一段时日么,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眼泪汪汪,你已经五岁多快六岁了,往后要明白,不管遇到什么事,经受多大的打击,都不能哭,因为你是皇帝,是天下人的表率,你一哭,百姓会惶恐的。”
小皇帝乖巧点头。
交代完小皇帝这边,顾禾又去与爹娘诀别。
扑通在二老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顾禾面色肃然,“爹,娘,孩儿这便走了,你们二位往后要多多保重。”
卢氏哭成了泪人,小声道:“我儿,记得答应过你爹的话,如若在天有灵,要给我们托梦,娘每天都盼着呢!”
顾禾喉头一哽,马上转过身不让二老看到他眼底泄露出来的情绪,“嗯,我知道。”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上战船。
不远处的高楼上,雍王看着孙子清俊挺拔的身影,宠辱不惊的他在这一刻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