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满城风雨（上）
真正的明王在那里？
宋晚致说完这句话，看向那华丽的男子。
而周围的人却迅速因为是少女的这句话而炸开了锅。
——她在说什么？
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王了，但是传说中的明王便是“貌美如女，残暴如狼”，而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这般模样。
然而，宋晚致却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的道：“说句实话，小女没有见过明王。”
“但是，您似乎，少了明王的另一种感觉。”
“昔日明王创造此明城，能存在这四国间，自然是有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之意，但是近来，从小女初入这片土地开始，便遇到了明城的士兵开始残暴杀人，这，似乎和明王风格不符合。”
“所以，小女才斗胆有了这个猜想。”
“您并不是明王，您是，明王身边另外一个半圣。”
……
人们看向他。
然而那人却只是坐在步辇上，手轻轻的玩弄着自己那只断了的护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本王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会管你们是谁。”
“现在，我是明王。”
“所以，你们要么给本王滚，要么，就闭嘴。”
是的，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很聪明，但是再聪明又如何，在他的明城中，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而现在，他是明王。
他拨了拨自己手中的护甲，然后看向宋晚致，问道：“你，到底是滚，还是闭嘴？”
宋晚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想，身为一个人，我只愿意走。而小女尊重您，如果整个明城的人都认为您是明王，那么，小女自然无话可说，毕竟，小女并不是明王的什么人，明王所要负责的，只是这一城的百姓而已。”
明王的目光抬起来，带着淡淡的讽刺。
而当他的目光抬起的时候，周围瞬间便传来声音。
“明王！明王！明王！”
宋晚致摇头笑了一下，然后道：“那么，小女也无话可说。”
那明王站在那里，笑道：“小姑娘，你既然入了城，本王便不会赶你出去，这是明城的规定。”
然而，没人赶她，或许，她都待不下去。
因为，从少女敢出面质疑眼前的人开始，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她得罪了明王。
得罪了城主的人，谁还敢和他们在一起？
明王满意的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接着，转身，在所有人的恭送声中，返回了皇宫。
人们看着站着的三个人，然后，冷笑道。
“有眼色的还不快滚？”
“你竟然敢质疑明王的身份？你不要命了！”
“大家看着这三个人哈！见到了都要往一边去！就会做几道菜的厨娘，也敢妄想质疑我们的城主！”
……
周围的声音一句句的落入耳朵。
轩辕破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人，很想大吼一句。
——她是晚致小姐！
然而，苏梦忱和宋晚致却似乎没有听到所有人那嘲讽的声音，慢慢的朝着前方走去。
只是，在路过人群的时候，少女停了下来，疑惑的开口。
“就因为我没本事，所以，便不能质疑没本事的人吗？”
“抱歉，小女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我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而已。”
宋晚致冰玉相击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接着，和苏梦忱一起穿过人群。
——
小院内，六角大红茶花探出艳丽的花枝，夜里融了丝露水，逗留在花苞间。
小白抬起头看着那花枝，碧绿色的眼睛带着微微的忧伤，然后将自己小小的狐狸下巴搁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似乎，在怀念什么。
它抬起头，然后看了看漆黑的天空。
天空里似乎有一丝异样，可是，再一眨眼，却又是正常的天空。
宋晚致看着院子里那各色的茶花，微笑道：“想来此间主人定然是位雅人。”
苏梦忱听了，笑道：“想不想见？”
宋晚致转头看他，突然间眨了眨眼睛：“是位姑娘？”
苏梦忱说过，这院子曾经是他来明城的时候认识的人。
苏梦忱看着她：“我这一生，大概就只认得你一个姑娘。”
宋晚致顿时没了声音。
他道：“种这茶花的人，是位武将，因为其妹爱茶花，所以便只会种茶花。”
宋晚致听了，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他妹妹死了？”
苏梦忱点了点头：“是的，死了。”
宋晚致便不再问，这世间生死本无常，一段伤心事，两个孤独客罢了。
苏梦忱转身，进入屋内，拿过一件披风，然后，披在了少女身上。
“今晚，咱们怕是不能睡了，同我来。”
明城照旧。
春日的风一丝丝儿的钻入，到底还是有一丝寒意，然而身上裹着那毯子，一只手被握在男子温暖的掌心里，整个人都暖暖的。
两人坐在那高墙上，一边是半城灯火，一边却是平凡人家。
大榕树下，老夫子依旧拿着柳条在教训孩子，只不过，今日的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过让他们读了一些书，便将他们赶了回去。
宋晚致从高墙上站了起来。
她来此是想知道昭国发生了什么事的，然而遇到轩辕破，所以这件事便稍微停了停。
但是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苏梦忱也站在了她的身边，问道：“晚致，你看到了什么？”
宋晚致的目光展开。
城中心的百姓依然在热热闹闹的来往，然而，在那城边的阴暗处，一个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却在沿着那城池边缘不断的散开，然后，向着那四个城门口无声的拥挤去。
马蹄也过了轻棉，踏在青石板上没有任何的声音。
苏梦忱道：“晚致，如你所说，那人并非真正的明王，因为，真正的明王已经死了。而这些人，才是那个明王真正的亲信。”
“所以？”宋晚致疑惑了一下。
“所以，”苏梦忱眼底带着一丝看不清楚的神色，“他，不会顾惜这里平凡人的性命，在等一个人。”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起来。
而在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只见那面的皇楼上，出现一个人的身影，灯火璀璨的照着，却是明王。
而在他的身边，十个堂主也依次排列着。
所有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两次见到明王。
在这个城池里，大家依然对强者有着巨大的崇拜，而毫无疑问，明王是明城内的最强者。
宋晚致和苏梦忱相对一看，然后，跳下了城墙，也跟着走入大街上，混入人群中。
而那老夫子也跟着转了出来，挤在人群后面。
明王站在那里，一身衣，眼角勾着笑，手里端着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他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人。
这些人，早就看不出当初杀戮的影子，他们的身上裹着各色的衣衫，但是唯独少了当初入城时候那钢铁般的铠甲。
真是，可悲。
这个世间，要想强大，怎么可能被这样的生活所腐化？
他的人，应该如剑一般的锋利，血液里涌动着争斗的快感，方才能替他开创另外的领域。
他对着这些人大笑道：“诸位，你们会和这个名称永久长存的！”
他说着，站了起来，正想转身离开。
然而，当他刚刚站起来，一个粗嘎的声音响了起来。
“慢！”
群众正在欢呼，滚滚的声音伴随着，但是那道粗嘎的声音却意外分明的响了起来。
尽管那声音如此分明，但是，谁会在乎一个默默无闻的声音呢？
明王也没有在意。
但是随后，这道声音又带着一丝愤怒的开口！
“你根本不是明王！你早就成为昭国的走狗！你要抛弃我们是不是！”
这道声音一出来，瞬间，欢呼声顿时淹没了下去。
明王也停下了脚步。
而随着明王停下脚步，人们的目光也跟着纷纷转向那声音处。
让开。
说出这句话的人，狗搂着腰，看起来除了壮点没什么特点，然而，还是有人认出了他。
“这不是街上的那个打铁匠吗？”
一个打铁匠，在所有人眼底，都不值一提。
他的手里，仍然拿着一把刚刚打出的铁锤，似乎，还带着热意。
明王站在那里，眼神莫测的看着他：“你想违抗我？”
那打铁匠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违抗明王。因为，明王说过，进入城中的人，不论是谁，都受到他的庇护，而你，不是。”
“因为，我听到了。”
“昨晚，我去送刀的时候，听到了士兵们的谈话。他们说他们已经陆续出了明城，今晚，是他们出去的最后一晚！而你，也将马上离开，因为，昭国的人已经来了，他们就藏在这周围！他们要杀了我们！”
“今日我听到那位姑娘说，方才觉得，你不是明王！”
那铁匠的声音很粗嘎，很气愤，这种气愤来自于受了欺骗。
人们看着那铁匠，接着，面面相觑，而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明王都还在这里，你这个老铁匠是老糊涂了么？”
“就是就是！明王怎么会将我们抛弃，让那些昭国的人来！”
……
但是，在这样零星的声音之外，一个幼小的声音天真的响了起来。
“爹爹，为什么城墙上没人呀？”
……
所有人顺着小孩子的声音转头，便发现，整个明城那边的城墙，以前尚且能够看到守城的人，现在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大家顿时后背发凉。
而在这个时候，那个站着的明王却突然一伸手，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那只尖锐的手指，便插入了老铁匠的脖子。
鲜血顿时泼了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瞬间寂静。
过了好半晌，人们方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明王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本王确实不是卫人悲，但是，那又怎样？你们这些人，已经变得和外面的那些人没有两样，所以，本王也不会顺从那卫人悲的遗命，保护你们。”
“说得对！本王确实和昭国做了交易，新的土地，新的势力，难道要本王缩在这片小小的城池过一辈子？！”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
他说着，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们来看看你们新的城主吧。”
他说着，微微侧开身子，然后，那本来站在明王身后裹在黑袍里的男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两个人将头上的斗篷一摘，露出两张脸。
一张年轻。
一张苍老。
年轻的人艳丽非常，而苍老的枯瘦入竹。
宋晚致看着两人，顿时眼角一跳。
百里闻春，还有百里闻春的叔叔，百里横风。
曾经昭国的旧人。
百里横风走了出来，然后，拍了拍手，而当他拍手的时候，远远近近的高墙上，突然间冒起无数的黑影。
他们手里拿着弓箭，尖锐的箭矢在黑暗中闪烁着乌光。
大街上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今晚，将是你们最幸运的一天，因为，你们将见到一个你们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人。”
百里横风说着，抬起了头。
虽然所有人都感到心惊和一丝莫名的恐惧，但是，却仍然随着城墙上的人抬起了眼。
天很高。
没有星辰。
但是，人们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
然而，就在所有人准备低头的时候，突然间，沉默已久的天空，突然间，微微的闪了一下。
很淡，但是，在黑暗中，却让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而后，传来风声。
犀利的风声里，一个东西，突然间，从天而降。
咻——
人们火速让开，然后，“砰”的一下，那东西砸了下来！
烟尘席卷而来。
但是，等人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落下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闭着眼睛，看不清楚是死是活。
所有人一呆。
这便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一只红狐狸？
但是，就在所有人呆愣的时候，一个雪白的团子突然间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嗷”的一声，跳到了那红狐狸身边！
它掏出爪子，然后惊喜的看着这只红狐狸，然后一把抱住这只小狐狸，然后，“嗷嗷”着急的叫着！
而在旁边，也跟着冲出来一只雪白的小老鼠，看着小白这个样子，也着急的“叽叽叽”叫了起来。
百里闻春站在那里，看到小白，顿时，眼底滑过一丝冷光！
这只小狐狸！
他的一双眼睛迅速在人群中扫开，但是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根本没有那素衣身影！
她在这里？！
他垂下眼眸，然后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小白却一把抱起红狐狸，“咻”的一下，奔入人群，瞬间消失。
百里闻春的目光顺着小白转了转，但是小狐狸实在跑的太快，瞬间便无影无踪。
而此时，苏梦忱和宋晚致，却在旁边的小屋内站着。
在看到百里闻春的时候，两人便躲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小白将红狐狸抱来，然后放到苏宋二人面前，急的上窜上跳！
两人还没见过小白这样着急的样子，但是，当两人的目光落到那只虽然狼狈但是仍然美丽的红狐狸面前的时候，便瞬间了然。
宋晚致看着小白道：“小白，别着急，红狐狸没事。”
小白“嗷”了一声，然后一把抱住宋晚致的手指。
而在外面，人们还在呆愕中。
谁都没想到，落下来的，竟然会是一只狐狸。
百里横风也没有想到，他看着所有人抬头看来的疑惑的目光，接着，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明明圣人说过那个人会被逼入这明城，就在今晚！
圣人的话，怎么可能错？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然后，一抬手，黑暗中那密密麻麻的箭矢瞬间便绷紧！
人们瞬间从呆愕中回过神来，那凛冽的杀意沿着他们的后背一点点的蔓延而来。
没有人敢动。
而百里横风看着眼前这些噤若寒蝉的人，顿时冷冷笑了起来。
“你看，你们就这点出息？”
“我知道，曾经进入明城的人，手里都曾染过鲜血，而现在，只要你们能够重新沾染上鲜血，我便给你们留条生路。”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心里翻腾起一丝丝恐惧。
“杀了你身边的人，那样，你就能出去。”
明城内的人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抖。
杀人……
百里横风看着所有人的模样，再次冷冷的挤出一丝笑意：“你们又不是没杀过人，现在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呢？这个世界本来便是弱肉强食，只要你们能够活下来，便意味着你们够强，强者，自然是可以活下去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再次杀人？
这便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所有人瞬间感到彻骨的寒意。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认同。”
大家纷纷将目光看向那苍老的声音。
人群之后，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老夫子，手里拿着柳条，开口说着。
他站了出来，看着楼上站着的两个人。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但是，并不意味着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呀。”
“大家一起安安稳稳的不争不抢的，也可以活下去呀。”
他叹息着。
而站在高墙上的百里横风看着眼前的老夫子，突然间一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支弓箭，对准了他。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先死。”
－－－－－－题外话－－－－－－
我还是去自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