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侥幸(2)

  见钟唯唯醒了,大夫虚擦一把冷汗,一脸的侥幸:“老夫去开方子。”
  何蓑衣拱手行礼:“多谢老先生。”
  大夫摆摆手:“不敢,不敢,人活了就好。”
  小棠见他说话不中听,冷着脸哼了一声,上前围在钟唯唯面前,低声嘘寒问暖:“姑娘,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钟唯唯才要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朝小棠摆摆手。
  但即便是摇手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让她吃力不已。
  全身的骨头和肌肉,包括头皮发根,都好像是被拆了一遍,再重新拼凑到一起,缝了无数针,一动,就疼得要命。
  头更是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咽喉也是火辣辣的疼。
  小棠看到她的模样,心疼得直掉泪:“我可怜的姑娘。”
  何蓑衣紧咬牙关,神色复杂地看了钟唯唯一眼,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柔声道:“安心养病,一切,都有我在。”
  钟唯唯见他要跟着大夫出去开方子,急得抓着小棠的手直晃。
  小棠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叫住何蓑衣:“何爷,姑娘有话要说。”
  何蓑衣背对着钟唯唯,一直站着不动,她最关心的是什么,他当然是明白的。
  无非就是问重华是否安全无虞。
  但是他不想回答,非常非常不想回答。
  在亲眼目睹钟唯唯和重华之间的那种相处方式之后,他只觉得寒凉和绝望。
  真正叫做,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
  遇到危险,都是抢先护着对方,遇到事情,最先想到的都是对方。
  可以为之痴狂,可以为之死亡。
  那能怎么办呢?
  何蓑衣突然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小棠见他始终不理,不由急了:“何爷?”
  何蓑衣把万千思绪尽数压下,回头勉强一笑:“抱歉,头有点痛,又在想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钟唯唯想到他之前泡在水里的样子,再看他此刻形容憔悴,猜着他能顺利把小棠和钟袤带出来,想必也是十分不容易。
  更不知守了她多久,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全都是他一个人在打理……
  钟唯唯心里十分内疚,连比带划地嘶哑着嗓子道:“阿兄没有哪里受伤吧?大家都好?辛苦你了。”
  何蓑衣见她没有先问重华的事,而是先关心自己,心里微微一暖。
  然而刚高兴没多会儿,就又听见她说辛苦他了,于是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若是重华,哪怕就是为她死了,她也不会辛苦重华了。
  只有他,只有被当成外人,才会被道谢,被客气。
  他微皱了眉头:“只要你快些好起来,就算是给我减轻负担了,我也没这么辛苦。”
  并没有正面回答钟唯唯他到底好不好。
  他不高兴,就连小棠都看出来了,更别说钟唯唯。
  钟唯唯一时无言,垂下眼,低声道:“是我拖累阿兄了。”
  他要的不是这句话!
  何蓑衣更加心烦气躁,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问题,再这样下去,只怕钟唯唯没误会都会有误会,更加生分。
  思去想来,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温柔道:“没有,师兄是替你着急,刚才可吓坏我们了。”
  钟唯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确没有不耐烦和嫌弃的意思,就放下了心。
  然而不敢问重华的事了,乖乖躺在床上,表示自己会听话好好休养。
  却见何蓑衣半垂了眼睛,低声说道:“你放心,他很好,性命无虞,没有伤到要害,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这会儿已被送进了昌连城,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做了这桩事,也没不相干的人知道他受了伤。”
  钟唯唯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安然落地,谢天谢地。
  何蓑衣又道:“大雁帮的人已经安抚好了,没什么人受伤,消息不会走漏,也不会有人生事。刺客……”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已然伏诛。”
  实际上不止是伏诛,而是被碎尸万段。
  芦苇荡子是他选了应对意外的地方,原本没想到重华本人会在江面上出现,只是逃亡的人,多留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却没想到重华真的来了,不但来了,还刚好和他们在这附近撞上。
  若是时间足够,十三卫的人一定会对那个芦苇荡子细筛一遍。
  但是时间不够,所以才会让那些人有了可趁之机,才会有了后来的意外。
  重华死在他面前,他不会皱眉头,他所恨的不过是那些人竟然敢对钟唯唯下手。
  既然问不出指使,那就以最残忍的方式弄死好了,也算是给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当然这些事,何蓑衣是不会告诉钟唯唯的。
  他草草结束谈话:“你风寒入体,又还烧着,不宜多思多虑,你只要记得,他一切安好,平安回去了就行。安心养病,或可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钟唯唯的眼睛渐渐发亮,使劲点头。
  在舢板上晕倒的时候,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可是她不但醒过来了,还挺了过来。
  这说明什么?她的身体比从前好了一点。
  这是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好事情。
  何蓑衣沉默着走了出去。
  就这样吧,重华活着,她也会活得更好。
  至于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会怎样呢?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钟袤端了几样吃食进来,迎面见何蓑衣要出去,就问道:“阿兄要去哪里?要不要先吃饭?”
  何蓑衣头也不回地道:“我去看大夫开方子,先给你阿姐把药熬上。”
  钟袤道:“那也先吃饭呀。”
  “吃不下。”何蓑衣急匆匆找到大夫,细细问过钟唯唯的病情,再盯着把方子开了。
  抓了药,饭也不吃,亲自守着熬好了,再悄悄放了两粒解药进去,端去找钟唯唯:“把药喝了。”
  钟唯唯三两口把药喝了,又接着昏睡。
  何蓑衣抓过她的手腕,低垂眉眼号了会儿脉,再仔细替她盖好,问小棠和钟袤:“她晚饭吃得可好?”
  钟袤摇头:“喝了几口稀粥,说是吃不下。”
  小棠很急:“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何蓑衣沉思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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