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龙凤茶(5)

  师母冷冷地道:“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救钟袤,你代替你师姐入宫吧。”
  她傻了眼,年轻女子入宫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明白。
  她好不容易才带着钟袤从京城逃到苍山,难道她又要回去吗?
  梦太真实,昏睡着的钟唯唯一阵揪心的痛,迷迷糊糊地想,她进了宫,重华怎么办?
  钟袤又该交给谁照顾?
  恍然又看到师母鄙夷的眼神:“你不是很心疼钟袤吗?给你机会救他,你怎么又不肯了?
  看来你也只是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的白眼儿狼。”
  她想说不是的,她挣扎着问师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师母冷酷地摇头,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起身离开,把门砸得巨响。
  她绝望地哭,大师姐温柔地给她擦泪,给钟袤擦汗,娓娓道来:“其实入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并不是要去做妃嫔。
  是宫里的贵人听说了咱们家擅长制茶烹茶分茶,所以想要我去教她们茶道,去不了几年,短则一年,长则三四年就会回来。
  她们不知道最擅长此道的人是你,一心只以为是我,我也不是不能去,只是我早年跟随父亲入京,曾经得罪过宫里的贵人,我若是入宫,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娘舍不得我,以死相逼,爹刚过世,我也不好和她对着干,让她伤心。”
  茶叶和茶道就是郦国的根本,举国上下就没有不爱茶的,永帝的确爱茶成痴,她都知道。
  只是,她此番如果答应入宫,肯定只能顶着钟氏嫡女的名头入宫,钟欣然得罪过的贵人照旧不会放过她。
  而且,教授茶道这种事,说起来更是没影子的事,九死一生,她是知道的。
  钟欣然见她犹豫,就笑:“这个只是我们母女俩的一厢情愿,你真不乐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去。
  钟袤病得厉害,我看着也心疼,这样吧,你去找重华想想办法。
  他家里有钱,人也聪明,也许能从其他渠道找到药,或者能找到钱从文先生那里买到天元丹。”
  似乎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她舍不得钟袤,同样也舍不下重华,更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自己送进龙潭虎穴里,可是她根本找不到重华。
  从义父骤然去世后,他就突然失去了影踪,走前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声,至今已过了十多天,她找他都找疯了。
  大师兄找来一些药,给钟袤灌下去,钟袤算是暂缓了病情。
  大师兄告诉她:“刚才我在山里给钟袤找药,看到二师弟了,他在飞鸿瀑布那边的树屋里,你去找找看。”
  她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走到飞鸿瀑布,果然看到了重华。
  他用衣襟兜着一堆才摘下来的野果,匆匆忙忙地钻进了隐藏在浓密树荫中的树屋。
  树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她悄悄跟过去,爬上另一棵树,从树屋的窗户往里看。
  看到重华搂着一个女子低声安慰,神情惊慌又愧疚,还有说不出来的心疼。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从树上一头栽下去。
  她睁大眼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是并没有,女子从头哭到尾,重华从始至终都很温柔很耐烦。
  她怒气冲冲,想要冲过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分明说过非她不娶的,做人不能这样烂品。
  可是她走到树屋下,清晰地听到他说:“不要怕,有孩子就生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把他抚养成人,谁敢对他不好,我就要他的命……”
  满怀苦涩,仿若被尖刀插入心中,绞了又绞,她仓惶逃离,就连多问一句都觉得丢人。
  她愤愤不平,决意哪怕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用他一文钱,也不会向他哀求半句。
  她居然在熟悉的苍山密林里迷了路,大师兄找她找到深夜,嗓子都喊哑。
  她又冷又困,又饥又渴,伤心又疲惫,见到大师兄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像天都塌了,大师兄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地温柔哄她,她哭得累极了,就睡死在大师兄的肩上。
  大师兄背着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密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将她带回了家。
  第二天她醒过来,就找到师母,答应替师姐入宫。
  师母变卖了近半家产,换回了天元丹,救了钟袤一命。
  她最后一次跟随大师兄下山,为自己置办衣物,看到乔装过的重华带着那个女子去集市上挑东西。
  女子身形高挑丰满,举止高华雅致,远远不是她这样的小毛丫头能比的。
  她疯了似地想知道女子长什么样,她悄悄跟了他们半个集市,终于等到风把女子的幕笠吹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足够倾城倾国。
  那样的端庄秀美,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必然出身不凡。
  她恍然大悟,决然离去,不再纠缠。
  但是那种痛,就好像是把她的骨血从她身上活生生剔除开来,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终身难忘。
  钟唯唯呻吟出声,有人用湿帕子擦她的额头,锲而不舍地一直喊她的名字:“钟唯唯,钟唯唯,你醒醒,你是在做噩梦,那不是真的……”
  钟唯唯知道自己在做噩梦,但那是真实的噩梦,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却觉得眼皮非常沉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魇住了,希望身旁的人能把她推醒。
  她使劲抓住身边的人,一声一声地喊:“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要梦见这个,比死还要难受。”
  有人握住她的手,低声温柔安慰:“没有人敢欺负你,没有人敢动你,谁敢动你我杀了他……”
  额头上一阵冰凉,舒服得浸入心脾,那双握住她的手温暖熟悉,给人以安心的力量,钟唯唯终于安稳下来。
  重华沉默地注视着钟唯唯,高烧已退,她的脸又青又白,哪怕就是睡梦里,两条秀气的眉毛也是紧紧蹙着,看上去心事重重。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呢?为什么会说比死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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