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个别性集体主义
裘莉安一通心里话快快说完，就深深弯腰低下头去，一是为了表现诚意，但其实主要是为了阻止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求人，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更多的丢人模样儿了。
就这样，会场再次陷入沉默，圆桌在座的另外十二人仿佛静止了一般，眼皮都不眨的……当时深深低着头的裘莉安，感觉每一秒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盯着桌面，数着实木的纹路。
自己就是一个在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而那个写着“死”字的判决书，其实早已知晓，早已注定，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再跳出来麻烦大家一出呢？自己还是那么地不识时务，任性着啊……
“……我们是教廷的武装力量，是护教骑士……辅助人类远征军最高总司令部，完成好银河系人类作战任务。从来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私人武装力量，不可能为了某个人的愿望去进行任何武装行动。”
是列奥德里奇的声音，他的声线还是当年那样，被自己记得牢牢的……在这么长时间的沉默之里，从最开始就一直唱着独角戏的会议中，能开口搭理自己一下，就应该充满感激了，自己不是在自言自语，不是所有人都只礼貌上挂着全息投影，私底下却做着自己的事情，至少有人在听着……
明明该感恩的事情，明明开场就意识到会是这种结局的，但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呢？自己为什么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呢……继续深深低着头，不敢抬起。
“……哼，太天真了，真是太天真了啊。”
摄录设备传来对方离线的系统提示，这名大骑士开口说完，就挂断了虚拟投影通讯。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教廷星更需要保护。”一名大骑士离线。
“所有骑士归于一人统领？历史上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一名大骑士离线。
十二名大骑士一个个离线，列奥德里奇最后一个挂断离席……而裘莉安依然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久久直不起腰来，偌大的会议室里，小小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气密门开启的声音。一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这声音让裘莉安浑身一震……接着是可变形地面变化为椅子的声音，衣袂摩擦坐下的响动……裘莉安缓缓抬头，看向那个坐下的人，满脸不可思议——是列奥德里奇本人。
大块头的刚毅硬汉，现在脸上却满是温柔：“上一次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请让我做好守护骑士刚做的，陪同你到最后吧，圣女大人。”
裘莉安懵了，一时感觉自己是情绪波动太大产生了幻觉……然后就又幻视到气密门打开，之前全息投影离线的骑士们，一个个走了进来，重新坐下——
“……这么天真的孩子，不正是我们需要守护的吗？愿你成为永远纯真的救世主。”
“圣女是教廷的象征，连圣女都守护不了，算什么护教骑士！”
“历史就是人类创造的，我们一直把救世主挂在嘴边，现在是该拿出点行动了……”
一阵悬浮装置移动声，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正是坐在悬浮椅上，还在休养中的法希布里，她径直飘到裘莉安身边，轻轻握上少女冰凉的小手，柔声道：“你现在是我们圣骑士团作战群的指挥官了，怎么还在哭鼻子？”
裘莉安低头看向自己亦师亦母亦友的最亲近之人，再也忍不住，彻底泪崩，扑进法希布里怀里就哇哇大哭起来……
现场一片祥和，大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就让他们的小小指挥官再放纵自己，任性一下吧。
两分钟后，重新围着圆桌坐下。
法希布里待在裘莉安斜后方，坐在悬浮装置代替了轮子的轮椅里，代替还有些抽鼻子的圣女大人先主持一下会议。
原来之前大骑士们并不是集体故意欺负裘莉安，而是因为他们的通讯不可能保密，大骑士都被支持他们的人、教派所监控着，在这种非常时期，即使不被监控，也要主动让别人来监控……
甚至有的大骑士跟自己教派间互相客气、推辞，大骑士要求被监视，对方表示信任就是不监视，最后干脆只进行公开社交交流，乍一看挺无厘头的，但也十分无奈……主要是当时虽然千难体的情况还没有爆出来，但教会内部有内鬼是板上钉钉了的。
教廷这边陷入了一个怪圈，大家想互相信任，但是又不敢完全信任，提防完教会内部自己人，还要面对突发的银河系内部斗争，到底要做些什么没人能理出个头绪了，总之先秉承耶拉教教义、风格，所有人开诚布公先。
只回来一名骑士有点害怕，怕落到敌人，又怕自己人，那回来两个骑士，能互相牵制了吧，但还有人就是不放心……所以干脆全召回来得了，最高武力镇场，最高武力间又互相制衡，所有人总算是能稍微安点心了。
但回来后的大骑士们，突然陷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泥沼一般粘稠无比的氛围之中，整颗圣科明斯克星躁动无比，就很让人烦躁，有口气郁结着出不来。
就在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时期，法希布里找上了列奥德里奇，其实也不是有意主动去找，是列奥德里奇出于人之常情，过来探望法希布里的。
可以说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大家无心之中走着走着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事情要说回到4月份，那会儿邱枫烈还在圣科明斯克星上，进行圣女候补生的学习、训练，最后以中央医院被袭击为转折点，全体圣女候补生、耶里安开始撤离行星。
而法希布里却还继续留在圣科明斯克星上接受治疗，很多耶里安都选择继续留下来，因为他们召集圣骑士团舰队回来了。而第一个回来的就是刚刚离开没几天的列奥德里奇……
法希布里号称历史上战斗力最强的圣女，退下火线在后方做起耶里安培养人才之后，也是德高望尊，在教廷的武装力量，圣骑士团所有成员中，声望很高。当年列奥德里奇能成为裘莉安的护卫，自然是要在法希布里这边走一遭的……
现在时过境迁，当年的圣骑士，现在成为大骑士了，而法希布里则躺在病床上，聊起天来，都不由得不甚唏嘘。
其实列奥德里奇之前一直待在圣科明斯克星上的，他当时是奉命回来，看看圣女候补生选拔，参与一下评分，随便度度假……结果平平安安过了一段舒服日子后，就碰上了空港爆炸的事件，作为当时教廷军事级别最高的人物，他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然后在进行救援时碰上了邱枫烈三女……
而当天晚些时候他就马上赶回自己舰队那边去了，他感觉这件事不简单，处处透着诡异，所以想回去利用自己军中的力量进行调查。
结果一转眼教廷所在天空城被击落，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列奥德里奇马不停蹄又赶了回来，一阵后悔……他要是不离开那么一会儿，至少就还有一艘接送自己的护卫舰待在行星系附近，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中央医院袭击事件了。
——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天空城是被一个名叫霍沃尔的海盗下令的舰炮轰落的，也不知道攻击中央医院，并且差点杀掉法希布里的刺客叫百殇。而这个百殇，就是那艘攻击天空城的战舰运送过来的。
但他们过段时间就会知道，策划这一系列破坏事件，炸毁空港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诱导列奥德里奇，通过潜伏在他周围人的各种明面建议、偷偷暗示，把他引离圣科明斯克星，方便千难体之后的行动展开……
法希布里劝列奥德里奇不要太过自责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就落到裘莉安头上去了。
那会儿裘莉安正在审问刚抓到的别海希，能把他这个“对立的试炼”挖出来，主要还是信息战露了马脚——要掩饰用信息伪装来自宇宙的舰炮对地攻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海希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针对裘莉安发动袭击……
本来让教廷内乱，从而换上自己千难体人员，最终控制圣骑士团的计划，并用不着这么早就对付圣女的，毕竟只是个花瓶，换三百年前有自己主力舰的时候，才需要认真对待的，但现在别说她的多罗西斯号战沉，更是在沉睡系统里呆了三百年，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瓶了。
然而裘莉安这些年突然好转的健康状况，让他们这种做长线计划的，只能手忙脚乱改方案进行应对。
审讯不是一两天的时候，别海希是社会名流，秘密抓捕是通过行星政府力量，所有关押地点是市政府安排，审讯也不是裘莉安一个人来。
时间过去近月，而在这段时间里，十二骑士陆陆续续回了来，都过来拜见过法希布里这位老前辈……有了舰队镇守，事件似乎已经结束，圣科明斯克星社会在慢慢恢复，天空城开始重建，因为问不出什么，裘莉安对别海希失去兴趣，回到了法希布里身边。
而法希布里也离开了全身细胞再生病床，可以通过悬浮椅到处活动了……就在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中到了银河帝国时制，73年5月10日，历史的齿轮就开始转动起来了一样，突然又开始有教派高层被暗杀。
然后是斯寇夫星跟银阿莱星的事件，突然冒出来个千难体，对全宇宙发话……教廷一片胡乱，陷入一层层怀疑的怪圈。
在信息爆炸的关头，裘莉安身为教廷倾全力培养的唯一一名超脑能力者，瞬间就察觉到了一个共性——“斩首”，银阿莱星被拖入次元口袋之中，情况不明，但斯寇夫星上发生的事情，裘莉安直接从汪洋大海的网络信息潮中，找到城市中发生的状况——
枫铃儿她们刚被劫持在无魂镇里的时候，所有关注的焦点都在无魂镇事件上，千难体的斩首暗杀工作还处于秘密进行阶段，借着无魂镇吸引视线的机会，遮着掩着，还没爆发。
心系枫铃儿安危的裘莉安，第一时间就又去找上了别海希，直接丢出斯寇夫星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别海希也直言不讳了，他愿意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唯一的条件就是，这些事情只说给裘莉安一人听……
于是之后就发生裘莉安急着要去救人，想获得舰队控制权，召集大骑士们开会的事件。开会的地点就在圣科明斯克星，法希布里位于行星首府的安全屋。
裘莉安跟法希布里只简单说了说，让她安心休养，被允许使用会议室之后，就自己风风火火地去做安排了。
私底下法希布里其实跟列奥德里奇已经有默契，而列奥德里奇则私底下跟其他大骑士有往来……他们的往来一开始并不是针对公选个总指挥的问题，而是讨论下一任圣女人选——而他们这十三人之间的默契是，如果感觉裘莉安强推的人选不合适，那就让裘莉安连任——早在四月份的时候，他们就达成支持裘莉安的共识了，虽然是就近些年耶拉教最大的问题，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遇袭和叛徒了……
圆桌会议重新开始，法希布里作为见证者进行旁观。
列奥德里奇表示，他会果然是必然的，但没想到其他所有大骑士也都过了来……这种兵变一样的事情，必须面面对对口头语言沟通才行，现在用网络，就相当于向全世界公告，他们这些人要搞事了。
虽然上个月就达成共识，但只是就圣女选举的事情而已，现在裘莉安丢出来的要求，不但是最高指挥权，而且还要向一个主权势力派军，近乎宣战的行为……跟选个“花瓶”可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了。
但所有大骑士却都直接过了来……或者说早就待在行星各处，没有待在自己的主力舰上，就仿佛时刻等待着召唤一样，这种默契，实在令人惊讶，又在情理之中……没人是傻子，没人需要别人去指挥着、命令着才能动起来，什么时候什么是最好的选择，人们心中自有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