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8章 闲暇
“好不好的,哀家也就这样了。”太皇太后躺在冰凉的地上,这会儿浑身疼的厉害,好不容易从床底爬出来,扶着腰,“哀家这辈子也算是经历丰富了,老都老了还藏了一回床底。”
顾若离就瞪了一眼赵勋,给太皇太后揉着腰扶着她坐下来,“你歇会儿,让远山给您倒茶来。”
“奴婢去,奴婢去。”邱嬷嬷哪敢自己歇着让赵勋去倒茶,“你们聊会儿。”
她说着出了门,赵勋在太皇太后对面坐下来。
“没事没事。”太皇太后扶着顾若离的手,“安申呢,听说安申也在这里。”
赵勋回道:“他在城外还没进来,稍后等他来了自然会来找您。”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你们都没事,那哀家也就放心了。”话落,拉着顾若离顾若离道:“你也是一夜没歇的,快坐下来让祖母看看。”
顾若离就拖个杌子坐在太皇太后跟前。
“没变什么样儿,不过瞧着气色有些差,是累着了吗。”太皇太后摸了摸顾若离的手,“这手也是凉的,还不如哀家热乎。”
顾若离笑着道:“我才骑马进城,风吹着肯定热乎不了。”她连着赶路又常照顾病人日夜颠倒,三餐不定,气色肯定是好不了的,“歇一会儿就好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等战事停了你好好调养,别把身体亏了,你还年轻呢。”她这话说完才转头来看赵勋,沉声问道:“昨晚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赵勋看着她问道:“您呢,没有被惊着吧。”
太皇太后就假意瞪了他一眼,道:“惊着总比躺地上好。”她其实并未生气,只是见到了赵勋后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可又怕气氛弄的僵持了,反而说不出口。
赵勋也明白,遂含笑道:“是孙儿错了,应该给您铺个毯子的。”
当时情况不同,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些,毕竟是男人,心再细也想不到给太皇太后垫个东西暖和点。
“行了,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太皇太后接了邱嬷嬷的泡的茶,端着一口气喝了半盅,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一点,“和哀家细细说说昨晚的事吧,阙郡王人呢,抓到没有?”
赵勋就大概说了一遍,“我和孙刃直接在他隔壁的房间落脚,待了近一个时辰,知道对面关着的肯定不是您,所以就没有轻举妄动。”不管怎么想也知道,那间房里关着的人肯定不会是太皇太后,所以他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去对面打探,而是反其道的到对面,隔着一道墙赵梁阙说的话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待周湛去查看时,他就知道太皇太后在什么地方,救了人就直接迷晕了送赵梁阙房间里,他和孙刃分头行事……其实出了府衙也没有走远,去了先前他去过的院子换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混进了军营又扮着人来求援,顺理成章的上了城墙出城。
至于如何攻进城里来的,他笑看着顾若离,“还是娇娇的药好用。”几个竹筒炸完,收城的就能到掉一半人。
太皇太后听的也是目瞪口呆,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赵勋这么打战,可真是没有以前骁勇将军铁血风格,可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这话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便道:“不管怎么样,拿下了保定后面就是京城了。”
“我感觉阙郡王这次回去后,很有可能立刻登基称帝。”顾若离道:“要是真的登基了岂不是……”
她的话落,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这个你没有经验,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轻易登基。现在形势上是远山谋反,他勤王占理,可要是他登基了那天下人可就知道了是他谋反,而不是远山。”
赵勋微微颔首,显然是赞同太皇太后的意思。
“也是。”顾若离没有想到这些,“那就不着急了,我们在保定歇一天,安排好这里的事再启程去京城。”
太皇太后喝完了茶邱嬷嬷给她添上,她看着赵勋,道:“多歇两日,让大家都好好休息。等去了京城哀家亲自犒劳。”
“那我就替众将士谢谢祖母了。”赵勋也不客气,“祖母是打算休息一会儿,还是和我一起出去走动走动?”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我就在府衙休息一下吧,出去了叫人知道了身份也是丢人现眼。”她说着叹了口气,看着顾若离,“宫里也不知道什么光景,你舅舅和樱儿知道我不见了,肯定着急的很。”
“您别急,今天我们占了保定的事肯定就能传回去了。”顾若离劝着道:“他们肯定能猜得到您没事。”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此时此刻才显露出疲惫和苍老。
“我给您号脉。”顾若离扶了她的脉静待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些虚,怕是连日奔波心神不定所致。也不要吃药,您和邱嬷嬷好好睡一觉。”
太皇太后颔首。
“爷,饭菜来了。”孙刃提着两个大食盒,是抓了城中酒楼的厨子临时做的,赵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指了指,“就摆在这里。”
孙刃应是摆好了饭菜,邱嬷嬷服侍太皇太后用了膳,瑞珠便过来道:“房间都布置好了,都是干净的床单被褥。”
“还是你想的周到。”太皇太后扶着顾若离的手道:“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哀家无所谓,你让大家伙儿都歇着,不用特意照顾哀家。”
顾若离应是扶着太皇太后出了门,赵勋起身随在后面。
“你娘还好吗,和荣王一起留在庆阳给你看孩子?”太皇太后边走边问着,顾若离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她就无奈的笑道:“这两个人自小就吵,都吵了半辈子了还不依不饶的。”
荣王性子软和点,方朝阳就见不得他窝窝囊囊还偏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我的样子,两个人不见面也就罢了,但凡见了总要争执几句。
“您路上还好吧,阙郡王没有为难您吧?”顾若离扶着她,太皇太后回道:“他没和我一起来,哀家也是听远山说才知道他也到保定来了。路上那些人虽不恭敬可也不敢真对哀家怎么样,不是还要用吗,哀家这老骨头可不是还能威胁我们远山的嘛!”
顾若离抿唇笑了笑,太皇太后回头看着赵勋,“你别随着了,才进城肯定很多事情等着你安排呢,等安排好了你再来,哀家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好。”赵勋颔首看了一眼顾若离转身去了。
太皇太后和顾若离去了前院的一间小院子,里面重新收拾了一下,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两个人坐下来,太皇太后就问起崔婧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十有八九人是没了。”
顾若离心头一跳,想到了赵安申,顿了顿还是如实道:“没有呢,她人也在庆阳。”就讲了一些崔婧容的事,“……也是命大,九死一生的到了庆阳。”
原来是这样,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命不好,年纪不大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她离开后她家里人也不着急,我冷眼瞧着她那老子娘过的好的很,日日都在贞王府,和郡王妃关系亲近的很。”
话落,太皇太后顿了顿,又道:“就让她在庆阳多住些日子,等京城局势稳了再去接他回来。”
顾若离没有接话,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五皇子可好,会走路了吧?”
“满地儿跑了。”太皇太后说气重孙就高兴起来,“一张小嘴能说的很,像樱姐儿小时候。”
顾若离也笑了起来。
“等你那一对双子回来,兄弟三儿一块儿玩闹,肯定是热闹的很。”太皇太后想想就觉得画面很有趣,“哀家也真是老了,就盼着儿孙同堂,其乐融融。”
顾若离就抱着她的手臂,笑着道:“明年他们就能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喊您曾祖母。”
“行。”太皇太后躺了下来,顾若离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不一会儿就沉沉睡着,邱嬷嬷在一边压了压了被子,指了指外头两人出了门,低声道:“娘娘有好些年没出远门没这样颠簸了,这一番委实受了累了。”
“您也累了。”顾若离柔声道:“我让我丫头在这里守着,您也去补补觉,养养精神。”
邱嬷嬷笑了笑,道:“奴婢就在门口打个盹儿歇一会儿就好了。得亏将军来的及时,要不然娘娘还不知受多大的委屈呢。”
顾若离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去前院。
白世英和杨文治一行大夫都在前院,刚吃过午饭大家端着杯子在喝茶,见她过来杨文治问道:“太皇太后可好?”
“受了些累,别的到还好。”顾若离坐下来,道:“这会儿睡着了。先生您也去睡会儿吧,今晚上我来值宿。”
她话落,岑琛和毛顺义一起道:“不用,你们都歇着,我们看顾一夜就好了。下午就累着阿丙和方大夫在这里。”
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下午将城外受伤的兵都接到城里来,在城中找了一件医馆安顿好,这一次受伤的人要少一些,约莫两百人不到的样子,且还都是不算是重伤。
安顿好众人天已经黑了下来,赵勋跺着步子到医馆来找她,她迎着出来道:“去见祖母吗?”
“嗯,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了,城里有个酒馆,厨子都找回来了,我们去那边吃饭。”赵勋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往酒馆那边走,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哭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怔,都停了下来本能的四处去看。
孩子哭了七八声,就停了下来。
顾若离听着,忽然就感觉心头的肉被剜掉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她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再过几日我让人去接他们。”
“天冷了,等开春再说吧。”她叹了口气,“免得路上颠簸冻着生病折腾了。”
他嗯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走的,辛苦了。”她听着一愣摇了摇头道:“天下稳定了才能去享天伦,我们不敢说担负天下大任,可也应该做力所能及的事,才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
“还是我媳妇心有乾坤。”他闷闷的一笑,有意逗她高兴,“道理说出来,令我顿生了荣耀之感。”
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两个人去了酒馆,孙刃说太皇太后不来,让赵勋和顾若离吃过饭去她那边说话,顾若离颔首问道:“太子过去了吗?”
“去了。”孙刃回道:“一进城后就赶了过去。”
那就让他们说说话去,顾若离和赵勋坐下来点了酒菜,过了一会儿曹骏和颜显都来了,开了三桌上了酒菜,曹骏喝了几杯就有些高了,拍着桌子道:“这一回将赵梁阙放走了,是我大意了,我自罚三碗。”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三碗酒,一口气喝完了,“等进了京城,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他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关系。”颜显笑着给他递了杯茶,“过两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你不用动这样的气,去了京城再好好打一仗便是。”
曹骏没喝茶,将茶盅放在一边,端着杯子摇摇晃晃的跑顾若离面前来,“县主……不对……赵夫人……不对,顾大夫。”
顾若离端酒站起来笑看着她。
“这一碗酒我敬您,这回您带着这么多位大夫在后方,让我们在前面冲锋献阵的时候也多点安心。我代表所有的将士给您敬酒,祝您……”他想了想,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不知是谁喷了酒茶出来,噗嗤一声,众人一起爆笑起来,就连赵勋都是靠在椅子上满脸的笑意,打趣道:“你是不是得喊我媳妇儿一声曾祖母。”
“去!”曹骏笑着道:“顾大夫,别乱了辈分了。”
大家更加是大笑不止。
“我们都辛苦。”顾若离忍着笑和曹骏碰了杯子,“七爷的虎贲军不在,这一次是因为你们的鼎力相助,才会这般顺利。我也敬您。”
话落,她仰头喝了杯中酒,曹骏看着一瞪眼立刻就咕咚咕咚的喝了酒,大喊一声,道:“爽快。早就知道顾大夫酒量不浅,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不管深浅,总比你好。”赵勋指了指桌子上的大海碗,“换那个,和颜释文喝一碗。”
颜显酒量不好,这种海碗一碗就差不多了,曹骏一听就来了劲儿,点着头,“对,对,和颜释文喝一杯。”话落,噗通噗通的倒了一碗推颜显面前来,“你要不喝你就不是男人。”
颜显笑着摇了摇头,端着碗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头就有些发涨,无奈大家都盯着他,他硬着头皮将剩下的都喝了。
“兄弟,爽快啊。”曹骏说着还要再倒,秦大同按着他道:“来,我陪你喝。”
曹骏抱着碗就走,“我不和你喝。你找远山去!”
“我喝不过他,就找你。”秦大同指着曹骏,“你小子别走。”
众人哄笑起来。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和他碰了碰小声道:“旗开得胜!”
“顾大夫福如东海。”赵勋也和她碰了碰,夫妻两人都轻笑了起来,喝了酒顾若离看向颜显,他支着额头显然有些醉态,她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给他,小声道:“先回衙门歇会儿去。”
“谢谢。”颜显喝了茶,强撑起来不动声色的出了么,一出去外面的冷风一吹,他越发的觉得头晕,站在街道上看着四周明亮的灯火,他长长的舒出口气。
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好远似的。他摇摇晃晃的回了衙门,踌躇了好久还是去了太皇太后那边,瑞珠站在门口见着他来就笑了一下敲了门,邱嬷嬷开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颜显,“是颜世子,快进来坐。”
“我一身酒气,就来给太皇太后磕个头问安,免得惊着她老人家了。”他话落,里头的太皇太后的声音已经传出来,“是释文吧,进来坐。”
颜显朝邱嬷嬷笑笑,整理了衣襟大步了进了门,太皇太后摆手道:“不要虚礼了,快坐下说话。”
赵安申坐在太皇太后的手边,祖孙二人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我方吃了酒,一身酒气难闻。”颜显远远坐了了有些心虚似的拘谨着,“您还好吧,是我们疏忽了,让您跟着受累。”
他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别的话也不多说了。等回了京城,你的婚事哀家亲自给你操办。”太皇太后是真觉得欣慰,“你家妹子才生,听说是个姑娘。等你回去可就当舅舅了。”
这事儿颜显也听说了,现在还没满月,“是!”
“小杨大人不错。”太皇太后说起杨清辉,“这一次朝中许多事,他办起来都要比他老子能耐,以后啊这朝堂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颜显笑着说不敢,余光看了一眼赵安申,赵安申并未有什么异样,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听说你还救了贤妃。”太皇太后亲自给颜显倒茶,“这恩,哀家记在心里了。”
颜显羞愧不已接了茶垂头喝了一口,就起身道:“那……明日再来陪您说话,我这一身酒气实在不成体统。这就告退了。”
“去歇着吧,明儿我们再说话。”太皇太后看他心事重重的,就没有拦着他,看着他出去才回头望着赵安申道:“他为人敦厚老实,将来也是能用之人。”
“是。”赵安申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着。”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压着声音道:“回京后,一切的事情由你七叔做主,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管是你祖父还是你老子,哪一个不是靠他回来的。如今你也是,这恩情大于天……将来你也不要心头不服气,你有能耐了他自然也会松手,你没能耐就不能怪他权倾朝野,这些事他说别人说都没用,还是靠你自己。”
这些,赵安申都懂,这一路过来他看到了很多也懂了很多,赵勋和曹骏也好,和秦大同也好相处时都没有架子,该闹腾时闹的欢畅,可要有事他还是一脸肃正的骂人。
和赵勋相处,不是要摸清他的脉路,而是要管好自己的分寸,做到这一点就什么都不用多虑。
颜显回了房间,也不想洗漱直接躺在了床上看着屋顶发呆,这么多天他心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这种压抑他还不能宣泄,沉甸甸的。
她还好吗,每天都在做什么……这样的念头不停的浮现在他心头,擂鼓似的咚咚响在耳边。
他起身在桌边找了纸笔,随即的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只是告诉崔婧容他们到了保定,一切都好……想了想他又加了几句战事,说了几件有趣的事。
纸铺在桌子上,写完了他就又飞快的揪成一团丢在一边的炉子里,火苗蹭的一下燃起来。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墨汁滴答滴答的落在衣服上,他也毫无所察。
顾若离喝的也有些醉意,由孙刃护送着往衙门这边来,快到门口时她催着孙刃,“我到了,你不用管我,快去七爷那边看看,让他晚上也早点歇着。”
赵勋还有事要做,所以她先回来了。
“是!”孙刃应是看了一眼衙门口,遂转身走了。
顾若离慢慢走着,刚到门口忽然黑暗中就有一个孩子冲了出来,惊了她一跳,“谁?”她话落敢刚落门内就有侍卫冲了出来,“县主,怎么了。”
那孩子也吓了一跳,朝她身上丢了个东西,拔腿就跑。
侍卫追孩子去了,顾若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一个纸包,她拆开外头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是她的荷包,当初给霍繁篓的荷包。
她和他要,他一直都不肯还回来,怎么现在却又让人还回来了……他什么意思?
她抓着荷包一时无言。